钢爪插进石头缝里，陈寂贴着岩壁，一动不动。

风从洞口吹进来，很冷。他不敢动，也不敢大声呼吸。上面有红光扫过岩壁，慢慢移动，停了一下，又走了。那人穿着厚衣服，头上的灯关了，整个人藏进黑暗里。他落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那人没找人，直接走向那团漂浮的肉瘤。那东西是圆的，发着绿光，七秒闪一次，像心跳。周围有一些小光点，在空中转。

陈寂耳朵贴着墙，听脚步声。每一步都差不多长，八十七厘米左右。这种步幅只有受过训练的人才有。他动了动手指，确认钢爪还能用。右臂还在抖，刚才打完架留下的反应。

不能被发现，也不能乱动。现在最重要的是王浩。

他慢慢收回钢爪，一点点往侧洞挪。动作很慢，鞋尖碰到一块骨头，他立刻停下，等了十秒才继续。他知道这里是旧地质研究所的地下通道，后来塌方封住了。现在成了逃亡者和怪物的藏身地。这里到处都是危险：断掉的钢筋、烂电线，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东西。

五米后，他到了王浩身边。那人背对着他，蹲在肉瘤前，好像在记录什么。陈寂单膝跪地，手指摸上王浩脖子。

脉搏很弱，一分钟不到十次。皮肤冰冷，脸上有一层像盐一样的小晶体。他掀开衣领，看见锁骨下有暗红色斑点，边缘发灰蓝，正在变大。这不是冻伤。

是身体开始变硬了。

他闻到一股味道，像铁锈加烧焦的糖。他在核电站废墟见过这味儿。那时候有人误闯禁区，三天内全身组织钙化，最后死了。王浩一定是碰过放射物，时间不长，但剂量够致命。

最多三小时，器官就会完全硬化，心跳停止。

背包翻了个遍，只剩半块压缩饼干。食物早就吃光了，这是最后一口吃的。他掰下一小块，塞进王浩嘴里。王浩喉咙动了下，咽了下去。可刚咽完，嘴角就流出黑血，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腐蚀岩石。

消化系统已经坏了。

吃不吃都没用了。

但他还是把剩下的饼干全喂了进去。王浩是登山队里唯一一个在雪崩前主动分出保温毯的人。那时有两个新人快撑不住，体温下降，意识模糊。王浩把自己的毯子撕成两半递过去，一句话没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干裂嘴唇上渗出血丝，却让人安心。

陈寂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接过。

但他记得那双手——冻得发紫，指甲裂开，指节布满老茧和新伤，却稳稳地把布递出来。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人性还在”。

这点东西，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他收起空包装袋，重新握住钢爪。刚要起身，眼角忽然看到岩壁另一边。

三条裂缝在变大。

不是自然裂开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啃石头。裂缝边缘很光滑，闪着冰一样的光，像是被高温或酸腐蚀过。他立刻趴下，用背包挡住王浩的身体，同时压低呼吸。他知道这种虫——三年前在矿区见过，它们吃石头，外壳硬如金属，体内有低温酶，能瞬间冻结猎物血液。

第一只虫钻了出来。

有一米五长，全身透明，像冰做的。头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圈锯齿嘴，不停开合，发出“咔嗒”声。它落地后停了两秒，下颚轻轻颤动，然后转向这边，肚子起伏，像在闻空气中的热量。

陈寂盯着它。

第二只、第三只也破石而出。三只虫分开站位，围成三角形。其中一只直冲王浩方向。不能再等了。

他左腿用力蹬地，冲出去。右手钢爪横扫，砍进第一只虫的侧面。外壳裂开，蓝绿色液体喷出。那液体碰到石头马上结冰，形成一片霜痕。另外两只立刻扑来。

他后退半步，背靠岩壁，防止被围。左手护住身前，右手准备攻击。最大的那只先动手，张嘴咬向咽喉。他偏头躲开，肩膀擦过锯齿，外套被划破三条口子，冷气钻进肌肉。

痛感晚了一瞬才来。

他没退。

反而上前一步，在虫靠近时，右手钢爪从它下巴插进去，一路向上，捅穿脑袋。虫剧烈抽搐，咬空一口，砸在地上，四肢还在抓地。

第二只跳起来扑他。

他抬腿踹中虫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虫的核心在腹部中间，有节奏地跳动。但他还没站稳，左腿突然一沉。

第三只咬住了他的小腿。

钢爪刺不穿外壳，但那嘴直接咬进肉里。剧痛传来，冷气顺着血管蔓延。整条腿马上失去知觉，皮肤开始结霜。低头一看，伤口流出的血变成了淡红色冰粒，落在地上发出“噼啪”声。

他咬牙，左手钢爪猛砸虫头。

砸了三次，外壳出现裂痕。

虫在抖，但嘴没松。

不能再拖。

必须结束。

他闭眼，集中精神，让血往大脑冲。【血源共鸣】发动了，身体发热。心跳加快。一股热流从背后冲上头顶，像火在脊椎里烧。身上冒白雾，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冰晶。肌肉变紧，青筋暴起，视野变得清晰——能听见虫体内液体流动声，能看到空气中温度变化的波纹。时间好像变慢了。

睁开眼。

眼睛有点发红。

右腿用力，硬生生把虫扯下来。伤口撕裂，血刚流出就被冻住。他不管，抽出右手钢爪，反手插入另一只还没死透的虫脊椎，一路切开，插进脑子。虫抽了两下，不动了。

最后一只想逃。

他跳起来，甩出钢爪，准确钉进虫头部。虫头炸开，蓝绿色液体飞溅。尸体倒地，没了动静。

陈寂落地，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岩石。

喘得很重，胸口像被打了几拳。嘴角流出血，顺着下巴滴下。那种力量正在消失，身体变得虚弱。右臂还在抖，钢爪表面有了细小裂纹，像是承受过太大压力。

他撕下外套布条，用力绑住左腿伤口。绕了两圈，手指已经冻得发麻。打结的手法还是很稳，三圈勒紧，不让毒血扩散。他知道这种毒素会顺着血液循环侵蚀神经系统，若不及时处理，半小时内就会导致全身麻痹。

做完这些，他靠着岩壁，慢慢坐下。

王浩的脸在夜里显得灰白。胸口不再起伏。那只缺了小指的手，在暗光下格外明显。他已经死了。

陈寂没动。

眼睛看着那团发光肉瘤。

绿光还在闪，七秒一次，很有规律。那人还在那里，背对他蹲着，好像在记什么。陈寂注意到，他的手套上有编号——“X-7”，那是旧时代特殊行动组的标志。他们本该在五年前全部覆灭于西线战役。

陈寂抬起手。

掌心朝上。

血从指缝流下，滴在膝盖上。

每一滴很快结冰。

他慢慢握紧拳头。

骨头发出轻响。

远处，肉瘤又亮了一次。

绿光照出那人的侧脸。

他戴着护目镜，嘴被遮住，看不清样子。但他抬起手，做了个动作——食指和中指并拢，先指自己眼睛，再指向洞穴深处。

然后他站起来，转身离开。

靴子踩在虫尸上，发出碎裂声。

越走越远。

陈寂坐在原地，没追。

也没动。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

他才慢慢抬头，看向隧道更深处。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里面还有东西。

不止是虫。

还有声音——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刮过岩石，又像是机械关节在动。空气中有新的气味：臭氧味混合着腐烂植物的气息。这不该存在。这片区域早已没有活体植被。

他扶着岩壁，慢慢站起来。

左腿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不管。

一步，往前。

脚落下时，踩碎了一片冰晶。

咔。

前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弹壳，型号陌生，表面覆盖着一层类似苔藓的东西。他弯腰捡起一枚，指尖触到那层绿膜时，忽然感到一阵刺痛。那不是苔藓，是某种活的菌丝，正在分解金属。

他猛地松手。

弹壳掉在地上，菌丝微微蠕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再往前十几米，岩壁上出现了刻痕。

不是风吹雨打造成的。

是一行字：

**“别相信光。”**

字迹深而急，像是用刀反复划出来的。下面还有一个符号——一个圆环套着三角，中间有一点。他曾在一个废弃实验室的日志里见过这个标记，代表“观测项目已失控”。

风忽然停了。

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他摸了摸腰间的备用刀，却发现刀鞘空了。刚才打斗中可能掉了。他没回头去找。

因为他听见了。

来自更深的黑暗中。

一声呼吸。

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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