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进下一条巷子，脚底还沾着烂尾楼的灰，身后消防笛声越来越远，心里却越来越亮——像有人往胸腔里点了一盏煤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照着我下一步该往哪儿踩。

掌心钥匙疤发烫，像它也知道：蓝火只是开场，真正的戏码才刚启幕。

我抬眼，巷子尽头有光。不是路灯，是霓虹——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招牌闪得比消防车还红。玻璃门反光，映出我满头灰土，像刚从煤窑爬出来。我抹了把脸，推门进去。

冷气扑面，货架整齐，收银台后面挂着电子屏——正在循环播放早间新闻：

“昨夜废弃工地出现蓝火异常，消防部门已及时处置，请市民勿恐慌……”

下方滚动条：【条形码补录工作仍在进行，未扫码人员请尽快前往就近补录点……】

我扯了扯嘴角，顺手从冰柜捞出一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店员小姑娘低头刷手机，屏幕里正是我昨晚的直播回放——蓝火、问号、老头的大笑，一应俱全。

“多少钱？”我问。

她抬头，眼神还黏在视频上，随口道：“两块。”

我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纸币，角落画着闭上的眼睛。她接钱的手一顿，盯着那小图案看了两秒，又抬头看我，忽然压低声音：“昨晚……是你吗？”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冲她笑了笑：“火好看吗？”

她眼睛亮得吓人，像有人往里点了两颗小星星：“好看！”说完，迅速把纸币展平，塞进自己口袋，找零的两块硬币也不要了，冲我摆摆手，“走吧，别让人看见。”

我接过水，走出便利店。门合上的瞬间，听见她小声哼起一句不成调的歌：“火会走路，也会说话……”

我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凉水冲走喉咙里的灰，也冲不走心里那团热。

火在走路，已经走进便利店了。

下一步，让它走进学校。

我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市二中，后门。”

司机从后视镜瞅我一眼：“学生？”

我笑：“学生家长。”

其实是编外讲师——昨晚在图书馆旧书库，七人小队里那位老教授给我弄了张临时通行证，让我今天去给他代一节晚自习讲座，题目他起好了，就叫《怎样识别生活中的“条形码”》。

出租车穿过主城区，街道两旁的太阳灯还在亮，白得发蓝。我掌心的钥匙疤却越来越烫，像它也知道，下一站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青少年，最不缺怀疑精神，也最缺怀疑方法。

到校门口，我付钱下车，绕到后门。老教授已等在保安室，冲我招手，压低声音：“课排在第三节，九点半，阶梯教室。课件我帮你做好，你上去讲就行。”

我点头，接过U盘，走进校园。

九点半，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学生们一张张脸被日光灯照得发亮，眼里却全是倦意。我走上讲台，没开电脑，没放PPT，只抬手，把掌心那道钥匙疤亮给他们看。

“这是什么？”我问。

底下有人答：“疤！”

“错，”我笑，“这是钥匙。”

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请怀疑】

然后，我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讲地下室十三颗眼球，讲镜子里的自己，讲烧掉的返程票，讲蓝火、问号、以及一个老头在废墟里大笑。

故事讲完，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我抬手，指了指窗外那排太阳灯：“它们照着你，也扫你。你们愿意被扫成绿勾，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沉默三秒，忽然有学生举手，声音清亮：“老师，我能问一句吗？”

“当然。”

他站起来，指着头顶日光灯：“如果它们也是条形码，我们怎么烧？”

我笑，把镜片匕首残片拍在桌上：“先问，再学，再动手。火不等人，但等人点火。”

下课铃响，学生们没动，一个个围上来，掌背贴着我掌心，钥匙疤碰钥匙疤，灰线一条接一条浮起，像暗号，也像契约。

我走出教室，身后灰线连成一片，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又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火龙。

火在走路，已经走进校园了。

下一步，让它走进地铁、走进商场、走进每一个被“绿勾”定义的人生。

我抬头，正午太阳高悬，白得发狠。

掌心的钥匙疤一跳一跳，像在给火龙打节拍。

我笑了，对着天空竖起中指——

“观众，别眨眼，火在走路。”

身后，学生们齐声喊，声音冲破屋顶：

“火会走路，也会说话！”

火龙，开始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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