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论道与说道说道

    须弥山顶，三佛对峙，无形的威压如同凝固的冰，冻结了空气，也凝固了山下无数窥探者的心跳。

    就在这令人室息的死寂中，遥远的四方天地，却正在上演著截然不同的景象。

    东胜神州，一座被旱魅肆虐过的城池。龟裂的大地如同老人干枯的皱纹，河道只剩下惨白的河床。

    城墙下，一个妇人抱著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孩子，枯槁的脸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她抬头望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云彩，只有灼人的烈日。

    忽然，天边亮起了一点柔和的金光，那金光迅速扩散，如同温暖的潮水，漫过干裂的土地，漫过绝望的城郭。

    妇人只觉得一股暖流包裹了全身，腹中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她怀中的孩子，原本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小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娘，我不饿了————」孩子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妇人愣住了，随即浑身颤抖，猛地抱著孩子跪倒在地，朝著金光的方向磕头，嘶哑地哭喊，「菩萨，是菩萨显灵了，菩萨救命啊！」周围的灾民也感受到了这奇异的变化，纷纷跪倒，绝望的呜咽化作了虔诚的祷告。

    西牛贺洲，一处被瘟疫笼罩的村落。腐臭的气味弥漫，简陋的草棚里躺著呻吟的病人。一个老人蜷缩在角落，高烧让他神志模糊，只觉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著寒。他觉得自己快死了，灵魂似乎要离体而去。

    就在这时，窗外透进一片纯净的金色光辉，柔和地酒在他身上。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灼热，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枯瘦的手掌，那股折磨了他数日的病痛，消失了！

    他挣扎著爬向门口，推开门，只见整个村落都沐浴在温暖的金光中。原本死气沉沉的村落，响起了惊喜的呼喊和哭泣。

    「佛祖保佑！佛祖显圣了！」老人涕泪横流，匍匐在地，朝著金光最盛的方向顶礼膜拜。

    北俱芦洲，一群衣衫槛褛、扶老携幼的流民，正艰难跋涉在荒原上。身后是战火的余烬，前方是未知的险途。饥饿、疲惫、恐惧像毒蛇般啃噬著每一个人。

    一个汉子背著年迈的母亲，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突然，前方的天空亮起一片浩瀚的金霞，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著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驱散了心头的阴霾。汉子只觉得肩上的负担轻了许多，腹中的绞痛也平息下来。他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发现周围的流民们都停下了脚步，脸上不再是麻木和恐惧，而是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

    「快看！佛光！是佛祖来接引我们了吗？」有人颤抖著指向天空。

    「拜！快拜佛祖！」人群如同风吹麦浪般跪倒，朝著那普照四方的佛光，献上最虔诚的祈愿与感激。

    类似的情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四大部洲广阔的土地上，此起彼伏地发生著。一道道或强或弱、却同样纯净虔诚的信念，化作无形的香火愿力，跨越千山万水，朝著一个核心汇聚，须弥山西方天际，那座琉璃莲台，那位端坐其上，宝相庄严的现世佛祖，如来。

    须弥山顶，降龙罗汉激动得浑身颤抖，朝著西方天际深深叩首，声音带著狂热，「世尊慈悲，普度众生！此乃无上大神通，泽被苍生，弟子心悦诚服！」

    他身边不远处的太白金星，白须飘动，眼神凝重。他望著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无形洪流，以及西方莲台上越发凝实璀璨的琉璃佛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好一个四洲聚念阵，以菩萨显圣之名，行凝聚香火之实。世尊当真是算无遗策，布局深远。这汇聚而来的，是亿万生民在绝望中迸发的至诚信仰啊，比之寻常香火，更为纯粹，更为磅礴。」

    小雷音寺门前，弥勒佛那永远带笑的脸庞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燃灯古佛那古老的寂灭佛光也微微波动，仿佛平静的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

    弥勒佛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洪亮，试图维持著那份从容，但仔细听，却少了几分底气，多了一丝强撑，「世尊果然慈悲为怀，心系苍生。此阵，长远来看，确是汇聚香火、稳固佛门根基的妙法。然而，」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如来，「量劫迫在眉睫，如焚眉之火。你这阵法，聚拢香火需时，远水解不了近渴。此刻，又能汇聚几分力量？又能支撑你多久？」

    面对弥勒佛的质疑，如来佛祖端坐莲台，琉璃佛光流转，面容平静无波，甚至嘴角似乎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淡淡地瞥了弥勒佛一眼，声音平和却带著万钧之力：「弥勒，你大可试试。」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仿佛蕴含著绝对的自信和无上的威严。

    试试？试试什么？试试联手燃灯，现在能否撼动他如来的位置？试试在这新汇聚的磅礴香火支撑下，他们是否还有胜算？

    弥勒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

    燃灯古佛也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试？他们不敢。这汇聚而来的香火之力虽是新近，但其纯粹与规模，已足以让他们投鼠忌器。如来布此大局，显然已算定一切。

    山门前，陈光蕊看著西方天际那愈发璀璨的琉璃佛光，又看看小雷音寺门口脸色难看的弥勒佛和寺内沉默的燃灯古佛，再联想到山下四大部洲的景象，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他猛地回想起黄风怪之前的话，如来把灵山大部分菩萨、佛陀都派下山了、  

    原来如此！

    他之前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拼死拼活，想将燃灯古佛已恢复香火的惊天秘密禀报玉帝，却连南天门都进不去，连玉帝的面都见不著。

    现在看来，玉帝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早就知道了，玉帝不见他，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燃灯和弥勒以为玉帝和如来还蒙在鼓里。

    只要他不把这个消息说出去，这个消息就不会串开，而且当时在场的昴日星官更是不能说，好不容易让毗蓝婆菩萨脱身而出，他不可能再自己跳回去。

    至于哪吒，那家伙更不会说。

    如今，如来这「四洲聚念阵」发动，菩萨佛陀集体显圣，汇聚海量香火，正是对燃灯和弥勒最致命的打击，这是如来亮出的、远超对方预估的底牌。

    「清洗————」陈光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如来这是要借机，将过去佛和未来佛的势力，彻底清洗一遍！经此一役，佛门之内，还有谁敢再质疑他的权威？燃灯和弥勒，恐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自己之前的算计，在这等滔天大局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不过是一颗被各方利用、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就在这须弥山顶的气氛陷入僵持时，东方天际，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悠扬的牛哞。

    「哞！」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著天地至理，瞬间穿透了须弥山上所有的佛光梵唱，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紧接著，东方的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抹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霞光万丈的异象，只有一头青牛，踏著无形的阶梯，从虚空中缓缓走出。

    青牛背上，侧坐著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古朴的老道。他身著素色道袍，手执一柄拂尘，周身气息圆融自然，仿佛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却又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古老。正是那三十三天外，兜率宫之主，太上老君！

    老君的出现，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却让整个须弥山顶的空气都为之一凝。他座下的青牛悠闲地甩了甩尾巴，牛蹄之下，仿佛有阴阳二气无声流转，演化著宇宙生灭。

    老君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西方天际的琉璃莲台，又掠过小雷音寺，最后落在寺内深处那片古老的寂灭佛光上，微微一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天地，「燃灯道友，久违了。看来今日，这须弥山，倒是热闹得很。」

    他没有看弥勒佛，也没有看山门前的任何人，仿佛就连弥勒佛的存在也不值一提。他的出现，并非为了佛门内斗，而是直接为燃灯古佛站台。

    平衡，瞬间被打破！燃灯古佛那沉寂的寂灭佛光猛地一亮，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弥勒佛紧绷的脸上也悄然松弛了一丝。道祖亲临，这分量，足以抵消如来那「四洲聚念阵」带来的巨大压力，甚至犹有过之！局势，再次朝著燃灯一方倾斜。

    西方天际，琉璃莲台上，如来佛祖那半开半阖的双目终于完全睁开。琉璃佛光璀璨依旧，但面对太上老君这位道门之祖，他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他双手合十，对著东方微微一礼，声音宏大而庄严，「老君法驾亲临，贫僧有失远迎。狮驼岭一别，老君风采更胜往昔。」

    他提到狮驼岭，语气平淡，却像是一根无形的刺。

    陈光蕊在下方听得心头猛地一跳，暗骂，「该死，这和尚提什么狮驼岭，这不是提醒老君我背刺他的事吗？万一这老道想起我来，一个念头我就灰飞烟灭了！」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引起那位至高存在的丝毫注意。

    太上老君端坐青牛背上，对如来的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万古的深邃眼眸，平静地落在如来身上，对于狮驼岭的试探，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越发精进了。不过今日，老君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非是论道之时。狮驼岭之事，贫道出手，你未曾阻拦，算是你容了贫道一回。今日，这燃灯道友之事，贫道却不能还你的情了。」

    「容一回」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万钧！它点明了狮驼岭那次是如来主动退让的因果，更表明了老君今日的态度：上次你给了面子，这次，没得商量！

    这就有些不讲究了，人家都让你一回了，这次你还要人家再让你一次？

    如来佛祖宝相庄严，琉璃佛光流转不息，面对老君的强势，他并未退缩，声音沉稳如渊，「老君此言差矣。狮驼岭乃贫僧清理门户，贫僧自有分寸，容你出手，亦是权衡之策。今日佛门之事，乃我佛门内部法统传承，关乎三界量劫消弭。老君乃道门之人，强行插手，恐有逾越之嫌，亦非三界众生之福。」

    他点出「逾越」二字，同样锋芒毕露。

    太上老君闻言，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只是那握著拂尘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反驳如来，目光反而越过了如来，望向了更遥远的、九天之上的方向，声音带著一丝悠远，「三界众生之福？呵呵。」他轻笑一声，仿佛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此事，倒也不能全由你佛门说了算。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也该出来，好好说道说道了。」

    老君的话音刚落，东方天际，太上老君现身之处不远，那片被道门清气与佛门金光交织的天空，空间再次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一股堂皇、浩大、统御诸天、主宰万灵的至尊帝威，轰然降临！

    只见九条威严神圣的金龙虚影凭空显现，咆哮著撕裂云层，拉著一架华贵到极致的帝辇缓缓驶出。

    帝辇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九龙帝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身影。他面容模糊在瑞霭霞光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平静深邃，仿佛蕴藏著无尽星河运转，又带著俯视三界六道的漠然与威严。

    正是那高居凌霄宝殿，统御诸天万界的大天尊.

    他的出现，没有老君的无为自然，也没有如来的佛光普照，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威压.

    大天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太上老君，扫过西方莲台上的如来佛祖，扫过小雷音寺门口的弥勒佛，最后仿佛穿透了寺庙，落在了深处那古老的寂灭佛光之上。

    整个须弥山顶，无论是山门前的玄奘、黑熊精、沙僧、陈光蕊、孙悟空等人，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天兵、罗汉、星宿、妖将，亦或是云端之上的降龙、太白等人，乃至对峙的三方巨头，此刻都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大天尊，竟然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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