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弱点

    须弥山顶，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西方天际，如来佛祖端坐于琉璃莲台之上，身后是百道金色佛光，镇压著燃灯古佛那深邃幽暗的佛光，也让弥勒佛脸上的惊骇凝固未散。

    小雷音寺门前，太上老君骑青牛，神色淡然，身边是九龙帝辇上散发出至高威压的大天尊玉帝。燃灯与弥勒，则在老君身侧，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虽未言语，但气势已截然不同。

    这是三界最顶尖存在的对峙，仅仅是自然散发的威压，就让山脚下的陈光蕊、孙悟空、玄奘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孙悟空更是将昏迷的糖生牢牢护在身后，金箍棒横在身前，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著天上地下每一个角落。

    「打不起来。」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陈光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身边的孙悟空和杨戬能勉强听清。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天上的几尊身影，像是在分析一盘凶险万分的棋局，「看到了吗？就像两只斗鸡，毛都炸起来了，叫得凶，但谁也不敢真的扑上去啄死对方。代价太大，一旦动手，就是三界倾覆，鱼死网破。他们只是在试探，在角力，最终————会达成一个新的平衡。」

    孙悟空撇撇嘴，对这种「大人物」的弯弯绕绕很是不耐烦，他更关心背上的徒弟。

    糖生虽然被太上老君的金丹暂时吊住了性命，但气息微弱，皮肤下的灼热感时隐时现，状态极不稳定。

    孙悟空没看陈光蕊，而是侧头低声问，目光始终没离开糖生苍白的小脸，「你说说，要是让这小子离那玄奘和尚远点，他会不会好受些？」

    他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被黑熊精护著的玄奘。自从糖生在山门前对著玄奘说出那句「我认识你」之后，孙悟空心头就萦绕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孙悟空是糖生的师父，跟那取经的和尚玄奘八竿子打不著，可糖生和玄奘之间那种诡异的联系，让他这当师父的极其别扭。

    陈光蕊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地感应了一下糖生的状态，又看了看玄奘那边，缓缓摇头，声音依旧低沉，「恐怕————关系不大。糖生是在南海观音那里中的暗算，那时候他离玄奘的距离已经够远了。」

    说到这里，陈光蕊的心头猛然一跳，一个极其不妙的念头窜了出来，「等等！南海观音，她算计了糖生，把我们逼到这须弥山，可她本人呢？在最关键的时候，她怎么没来？」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陈光蕊的脑海，让他瞬间遍体生寒。他猛地抬头，死死望向如来佛祖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急剧放大。

    观音菩萨，可是如来座下最得力的助手，她不在————

    就在陈光蕊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一直显得从容淡然的太上老君，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每一个存在的耳中，「佛法无边，布阵周密，凝聚四洲香火，稳固佛门根基，确是好手段。」

    太上老君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微微抬起手中的拂尘，遥遥指向如来佛光壁垒的某个方位，那是在场的绝大多数仙佛都无法感知到的细微之处。

    「然，万物有缺，大道尚且五十，天衍四九。佛祖此阵，看似圆满，却也非无懈可击。」

    老君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佛光，落在了壁垒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节点上，「譬如————南瞻部洲，云梦大泽之上，浩渺烟波之间。本该是观世音大士坐镇，引动南海普陀之无量慈悲念力，勾连四方，稳固水元之枢。如今————」

    老君的声音顿了一下，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却又无比清晰地指出，「如今只余一位净心罗汉勉力支撑？呵呵，此罗汉修持虽勤，然位阶、法力、愿力积累，较之观音菩萨判若云泥。此处，便是阵眼所在，亦是此阵————最大的薄弱之处。如果是灵吉在的话，还算是勉强，现在嘛，呵。」

    此言一出，整个须弥山顶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诡异压抑。如来的琉璃莲台之上，那庄严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并非惊惶，而是一种被点破关键后的凝重。他端坐不动，目光却微微扫过佛光壁垒所指的南瞻部洲方向，似乎在确认著什么。

    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如来身后，站著的只剩下迦叶尊者。穿著灰扑扑僧衣的迦叶尊者，立刻躬著身上前一步，「启禀世尊，三天前，天庭新任的天蓬元帅陈光蕊，硬闯南海潮音洞。那会儿菩萨正闭关到紧要关头，被这么一吓，佛力反冲，金身受了重伤。」

    他低著头，不敢看如来，「如今菩萨还在紫竹林里头疗伤，实在是没法来护持法阵了。」

    「放屁！」

    陈光蕊咬牙，他何德何能，能把南海观音给弄伤了？

    这佛门也似乎把他给说的太强了点吧。

    他有些苦笑，没想到人家在这等著自己呢。要说当时去没去南海，一定是去了，当时观音在没在闭关，人家木吒说的是在。

    这么一来，观音说自己受伤了，还真就没毛病。

    只是这个不要脸的....

    斯文的陈光蕊已经在心里大骂了。

    你这不来，分明就是怕这两边打不起来，特意卖了个破绽给人家太上老君啊O

    他这个时候都有拆穿观音的心了，但是，此时的他，说话谁会信。

    太上老君肯定是不信的，因为陈光蕊后面帮了玉帝。  

    如来这边也肯定是不信的，作为玉帝亲封的天蓬元帅，竟然闯了南海。

    这个时候，陈光蕊发现，他现在说什么都没人信，那只能看著他们打起来了。

    毁灭吧，累了。

    高台上的如来佛祖，听完迦叶尊者的禀报，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寒意，但面上依旧保持著古井无波。他没有对观音的「重伤」发表任何看法，仿佛默认了这个事实。然而，几乎就在他沉默的瞬间，太上老君动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握著拂尘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优雅地一抖。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爆发。只有一种无声的、却让所有人心灵深处都感到剧烈震颤的「嗡」鸣，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被精准地拨动了最脆弱的一点。

    嗡！

    众人惊骇地看到，在老君拂尘所指的方向，那覆盖西方灵山、由百道佛光组成的庞大壁垒上，对应著南瞻部洲云梦大泽方位的区域，原本璀璨凝练的金色佛光，猛地剧烈波动起来！

    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金色的涟漪疯狂扭曲。那片区域的佛光，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内部结构似乎产生了紊乱，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原本浑然一体的壁垒，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的凹坑！

    这个凹坑虽然并未完全破裂，但其代表的薄弱与不稳定，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中！

    整个「四洲聚念阵」的运转猛地一滞。

    从四大部洲汇聚而来的香火愿力，此刻流经这个紊乱节点时，立刻变得迟滞、混乱、甚至有些倒灌、逸散。

    虽然总量并未锐减，但其传输的效率和稳定性大打折扣，那支撑著如来无上威势、压制著燃灯和弥勒的香火根基，肉眼可见地动摇了一下。

    这动摇虽只是一瞬，却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每一个关注著局势的人心头。

    玉帝端坐九龙帝辇之上，冕旒下的面容依旧威严深沉，看不出喜怒。但在他身侧侍立的太白金星，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精芒，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老神在在。他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只是在印证自己的某个判断。

    燃灯古佛那深邃幽暗的佛光，在老君出手的瞬间，猛地膨胀了一丝，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凶兽，蠢蠢欲动，试图冲击那被削弱的壁垒。

    弥勒佛脸上的惊骇也迅速转化为了狂喜和一丝狠厉，看向如来的目光充满了挑衅。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琉璃般的身躯似乎更加凝实了几分。他周身的佛光猛地暴涨，强行稳定住了剧烈波动的阵法核心，将那处巨大的「凹坑」暂时稳住，阻止了其进一步溃散。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那原本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像是背负著万钧重担前行的人，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坑洼。虽未跌倒，却已显吃力。

    太上老君一击得手，并未继续追击。他只是收回拂尘，依旧神色平静地看著如来，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任何狂暴的攻击都要沉重百倍。他在等，等如来应对。

    陈光蕊在下方看得心惊肉跳，同时也彻底明白了观音的算计，「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根本不在乎哪一方赢，她只想让水更浑，让冲突爆发！她缺席，留下这个致命的破绽，就是料定老君会抓住机会发难，打破平衡！

    一旦打起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浑水摸鱼！」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在绝对的力量和算计面前，他的挣扎显得如此可笑。

    山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燃灯和弥勒的气势在攀升，玉帝和老君稳坐钓鱼台，如来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巨大的佛光壁垒上的「凹坑」虽然被强行稳住，但明灭闪烁，如同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持续消耗著如来的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似乎连风声都凝固了。如来佛祖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宏大庄严，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遍山顶，「观世音既因故未能前来，护持法阵之责，自当由他人担之。此四洲聚念阵，本为凝聚众生信念，稳固佛门根基，以应对量劫。其核心枢纽，非仅观音可担，亦非不可替代。」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缓缓垂落，落在了下方，并非只有玄奘，还有玄奘身边，被孙悟空紧紧护在身后的那个昏迷少年身上。

    「金蝉子，干世修行，其真灵本源，便是最精纯的佛门愿力所系，亦是沟通四洲信念的无上桥梁。其转世之身在此，其本源真灵亦在此————」

    如来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咒令。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呃啊！」

    一直昏迷的糖生，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短促呻吟，小小的身体瞬间蜷缩如虾米，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滚烫的毒蛇在疯狂游走、

    撕咬，透出刺目的、不祥的红光！他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颤动，仿佛要睁开，却又被巨大的痛苦死死压制。

    与此同时！

    「啊！」玄奘也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

    他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若非黑熊精和沙僧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他已然瘫倒在地。玄奘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僧袍。

    两人身上，几乎在同一刻，隐隐约约浮现出极其微弱、却带著同源气息的，淡金色光点。这光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共鸣，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每一个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孙悟空目眦欲裂，一把将痛苦抽搐的糖生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已然握住了金箍棒，冲著天空厉声咆哮，「如来老儿！你对俺徒弟做了什么？！」

    半截观音死死盯著痛苦抱头的玄奘，又看看孙悟空怀中痛苦不堪的糖生，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杨戬、黄风怪、黑熊精、沙僧————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

    而须弥山巅，那代表著三界最高权力的几道身影，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个痛苦的身影之上，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而这时，如来的声音也已经传来，「金蝉子，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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