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受到这么多限制，大学士会反对这些条文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次草拟的礼法条文中，明确内阁大学士有“辅弼国事”的权力。

    这表明内阁代行的是皇权，分享的是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

    这一点以前是含胡不清的，如今则被明确。

    有了这么大的好处，设点限制算什么？

    就算是入宫当太监，一些人都会愿意——

    不少有名的太监，就是自阉入宫谋求内相之位！

    如今韩爌、杨景辰等人面对这六条礼法，虽然觉得内阁受到的限制很多，却还是非常欣喜。

    因为这从制度上，解决了内阁的地位问题。

    此后，内阁大学士不需要任何加衔，都能在官僚体系中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们身上的大学士职位本身，就代表着辅弼国事的权力。

    当然，想把这个权力彻底坐实，最好要有辅政大臣、弼政大臣衔，这样说起来更加名正言顺，担得起“辅弼国事”。

    而且从这四个字、还有皇帝对四辅大臣加衔的重视，估计以后如果没有弼政大臣加衔，很难成为大学士。

    拥有辅弼大臣加衔的大学士，也更有资格辅弼皇帝。

    琢磨着皇帝的用意，杨景辰看到了机会，出言道：

    “陛下，内阁既然居于诸司之首，臣以为应该重新厘定品级。”

    “这样内阁政令的效力才能在其他衙门之上，符合内阁的地位。”

    韩爌、温体仁等人也反应过来，请求提高内阁品级。

    他们虽然靠着身上的加衔成为正一品、从一品的大臣，但是大学士仅仅正五品这个现实，却仍让他们很不满意。

    皇帝要厘定官制、分配诸司权力，首先就要厘定内阁品级，让内阁政令高于其它衙门。

    朱由检早就有提高内阁品级的想法，不打算继续刻意压制。

    他知道内阁的地位是压不住的，还不如明确他们的权力，让内阁帮助皇帝担责任。

    那样将来皇帝犯了什么错，就可以让副署的内阁诸公顶罪。

    如果臣子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皇帝可拉着所有内阁大学士一起。

    所以他当即点头道：

    “内阁有四殿二阁大学士，按顺序大学士入阁后，会依次担任东阁、文渊阁、武英殿、文华殿、建极殿、中极殿的大学士，级别都是正五品。”

    “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其实就是宰相，再用正五品的级别不合适。”

    “按照国初中书省的级别，左右丞相正一品、平章政事从一品、左右丞正二品、参知政事从二品，以统领众职。”

    “朕就参照中书省的级别，定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正一品，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从一品。”

    “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定为正二品，和六部尚书平级，但是班次在前，以显大学士尊贵。”

    “今后，只有从二品及以上品级、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能参选内阁大学士。没有特殊情况，不得从正三品甚至更低官职超擢。”

    提高了内阁品级，并且明确普通的侍郎，没有参选内阁大学士的资格。

    想要成为大学士候选人，必须担任从二品以上官职，或者获得从二品以上加衔。

    而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的权力，是在皇帝手里的。不受皇帝认可，就不能成为大学士候选人。

    这个隐藏的意图，群臣数年下来早就摸明白了。首辅韩爌问道：

    “协办大学士的级别没有确定，是不是定为从二品？”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协办大学士是协助内阁办事，但是还有本职。”

    “他的级别按本职工作定，只需要在从二品以上即可。”

    又向韩爌等人重重道：

    “今后，内阁就是堂堂正正的正一品衙门，位居诸司之首。”

    “这其中的责任重大，卿等一定要担起来，把握好君臣民之间的关系。”

    “如果做得不好被官员弹劾，甚至被国会要求辞职，那可会丢大人。”

    “你们……”

    想了一下，不想和群臣在内阁品级上纠缠的朱由检，向他们道：

    “内阁以后每季度向国会做一次报告，让议员投票看看支持率。”

    “民间有意见可以通过议员提出来，诸位内阁大学士有过则改，争取议会的支持。”

    “你们说这样如何？刘卿你怎么看？”

    特意询问刘理顺，听听他的意见。

    刘理顺负责筹办议会，对此当然是支持的，他说道：

    “臣以为不仅内阁大学士要作报告，五院六部负责人，同样可以做报告。”

    “如果某个官员民怨特别大，可以直接罢免。”

    “唯有如此，才能让官员践行吏为民役。”

    这个说法，让在场的官员人人侧目。

    没想到刘理顺官做得这么大，仍旧坚持这个观点。

    他们可不想头上戴个紧箍咒，纷纷表示不用这样做，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

    内阁大学士更是表示每季度一次太频繁了，他们如果忙于这件事，根本没时间施政，国会也不可能每个季度都开。

    在他们的激烈反对下，朱由检最终从善如流，决定仍旧是每年一次。每次国会全会，内阁大学士和五院六部诸司的负责人，都要在国会做报告，接受议员评审。

    工作报告认可度低的，还要当场做检讨，提出改进措施。如果检讨不被通过，还可能被罢官——

    这是朱由检察觉自己懈怠后，想出来的措施：

    用议员监督官员，戳着他们动弹。

    韩爌提出的每年一次小计，被他用在了这里。

    每个衙门都要在国会上提出下一年度计划，国会可检查处理。

    计划、执行、检查、处理的后两项，被他部分交给了国会。

    这让刘理顺喜不自胜，认为能督促官员服务万民。并提议地方诸司主官同样要向地方议会做报告，接受他们的审议。

    顺天府议会建立后，可以立刻开始。

    朱由检点头认可，让官员们心中哀叹：

    他们觉得在大明担任官员，以后会更加难。

——

    “官不聊生，真是官不聊生啊！”

    “这崇祯朝的官员，做起来真是难！”

    看着《邸报》上公布的六条礼法，还有皇帝和群臣的讨论。京城的官员在赞扬皇帝放权的同时，哀叹做官之难。

    不过同情他们的没有多少，京城的士民看到后，认为这样很恰当：

    既然皇帝放权，官员们就应该承担责任。

    这个责任怎么定？当然是民众监督，让官员不能仗着权力胡作非为。

    他们对皇帝大胆给国会放权、践行君臣民共治极为称赞，认为当今天子，是千年不遇的圣君。

    尤其是在刘理顺的影响下，那些参与顺天府议会筹建的京城名士，对皇帝称颂不已——

    如果不是皇帝的坚持，国会真的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力。

    现在好了，国会名义上和朝会平等，就算实权上差一点，朝廷官员也必须尊重议员。

    他们这些白身的名士只要成为议员，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官员也必须尊重的人。

    这可是传说中的白衣卿相，有谁会不愿意？

    他们纷纷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支持礼法公约，并希望打响名声，被民众选为议员。

    尤其是在掣签选举法下，被选举的议员一半是直选、一半是掣签。在未尘埃落定前，每个人都有机会。

    这些有希望成为议员的人，读着选举办法，积极投身选举。

    刘理顺也按照在涿鹿区和苏松新区筹建议会的经验，指点他们该怎么做，获得选民认可。

    并且指点有土地的士人，返回家乡争夺农业议员名额。

    对于城里的士子，他则指点筹建议会督导下的工会、商会、行会，让他们争取工商业名额。

    整个顺天府一时间人声鼎沸，到处都有人拉选票做宣传，竞选顺天府议员。

    京城发达的报业也给了他们便利，很多人利用报刊宣传，很快声名鹊起。

    以至于刘理顺不得不一再重申有产者、恒产者、贫困者的议员比例，要求每位候选人申报家庭财产和竞选资金，接受议会和民众监督。

    这让他得到了贫寒士子的拥护，却又得罪了有钱有势的士绅——

    在知道议会的权力后，越来越多的士绅，认识到他们如果还想在地方有影响力，必须进入议会。

    议员名额对恒产者、贫困者的偏向，让他们很是不满。

    这些人不断在报纸上呼吁，调整这个比例，或者废除限制。

    但是朱由检一概不理，铁了心以恒产者为主，打造中等收入群体占多数的纺锤形社会。

    大臣们就更是这样了，他们虽然有很多人家庭豪富，却也有不少是恒产者。

    尤其是他们身为官员，不能参加议员竞选，将来就算是进入国会，也是被皇帝任命到资政院。

    所以他们对民间富豪的呼吁根本不理，甚至想打压他们的地位，避免国会太掣肘自己。

    这些人巴不得国会的有产者少一些，付出较少的代价，就能满足议员。

    先前规定的农工商各有两成议员名额，各行业有产者5%、恒产者10%、贫困者5%的比例，仍旧顽强维持。

    甚至被草拟成《大明会典》条文，和掣签选举法一起，加入国会章节。

    顺天府议员选举，也更有法可依，各种问题在实践中一点点得到解决。

    作为试行选举的地方，朝廷也展示了难得的宽容，让刘理顺放手行事，并且提供支持。

    朝堂上的大臣，更关心的是礼法条文的修改。

——

    草拟的六条礼法，大臣们总体感到满意，但是也不是没有意见。

    有异议最多的是第二条，大臣的三大权力。

    这一条中，明确有廷议廷推廷鞫资格的，只有四辅大臣和枢密大臣、资政大臣、六科都给事中。

    那些没有四辅大臣加衔的正三品侍郎，被排除在外面。

    虽然他们按正三品以上大臣廷推的旧制度仍旧能参与廷推，但是将来礼法正式执行后，那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些侍郎要求，把他们也写入里面。

    吏部左侍郎韩日缵虽有议政大臣身份，也对此表示支持道：

    “六部侍郎高居正三品，和三字部部长相当，权力也能相比。”

    “旧制三品以上官廷推，臣以为新制下的廷议廷推廷鞫，当由他们参与。”

    朝堂上一众侍郎，对此纷纷支持。甚至还联合了都察院都御史、大理院都廷尉，要求明确享有大臣权力——

    显然，这些人都认识到，如果不将自己的权力写入礼法，以后就可能被排斥出去。

    朱由检面对这些人的要求，只能做出妥协。

    不过他也有条件，那就是把一些人同样加入进去，他说道：

    “都给事中可以参加廷推，都御史、都廷尉自然也可以。”

    “他们都能参加候选人的审查，防止不合格的官员混进大臣。”

    “至于六部侍郎，可以加承政使。有承政使加衔的，就是候补承政大臣。”

    “枢密院都承旨同样，作为候补枢密大臣。同样拥有大臣权力。”

    “还有南京大臣和地方督抚，同样也是大臣。如果他们在京，可参加大臣会议。”

    “例如京营总督、长城总督，还有可以返回朝廷开会的顺天巡抚、天津巡抚、保定巡抚等督抚，都可以参加大臣会议。”

    “顺天府尹等在京城的官员如果有承政使或都御史等加衔，同样也算大臣。”

    “这些人作为补充，以候补大臣身份，参加大臣会议。”

    一口气把都御史、都廷尉、都承旨、承政使、在京督抚都加入进去，扩充了大臣的范围。

    但是他们相比正式大臣是有所不如的，所以大臣也被分成两个等级：

    四辅大臣和枢密大臣、资政大臣通常作为正式大臣，和六科都给事中一起合称为六科六臣。如果常参会议扩大，通常会让他们参与。

    候补大臣虽然拥有参加廷议廷推廷鞫的权力，但是除非常参会议处理的是他们所在部门的事务，否则只能参加常朝会。

    在皇帝越来越怠政、减少常朝的当下，候补大臣的权力不如正式大臣。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争取到了属于大臣的权力，能够继续参预廷议廷推廷鞫。

    那些有资格参加内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地方总督廷推的五品以上官员，也要求在礼法条文中，明确他们的权力。

    但是他们的呼声没有三品官员大，这些权力最终被写入了《大明会典》，没有加入礼法条文。

    总体上，这次重制礼乐是对以前制度的整理和完善，尽量尊重各级官员的现有权力。

    不过也有完全新设的，像是理藩院，以前没有定制。

    朱由检为皇帝争取的权力，也主要集中在这里。(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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