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大戏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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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大戏开幕
夜已深,寂静如墨,却未能洗尽朱由检心头那股铅般的沉重。
辽东前线,战事初歇,可沙场腥风血雨涤荡出的,却远不止胜利的荣耀。
方才的密议,刀光剑影虽藏于无形,却比真刀实枪更为惊心动魄。
而孙承宗,这尊久经风霜的皓首匹夫,此刻端坐宁远城府衙案前。
鎏金烛台上的火舌无声跳动,映照著他手中那方薄薄的明黄丝绸.....招抚辽东军民诏书与整肃军纪敕令并呈。
他双目紧闭,指节泛白,似凝结著沉重的思绪。
他太懂辽东的血泪,亦太谙将领的习性。
数十年戎马倥偬,所见所闻,皆是「苦辽民者,非止建奴」的铁血事实。
皇帝欲行之事,他虽未身处其境,却已能预见此法一出,必将掀起滔天血雨,令辽东重归涤荡。
然而,此番手笔之阔大,谋划之深远,却让他这等老谋深算之辈,也感到一股由衷的惊惧与敬畏。
那年轻帝王之心思,已然超脱寻常战阵胜负之论,直指人心向背与国本重塑。
老骥伏枥之念,此刻愈发深沉,却又涌动著难以言喻的复杂黯然。
孙承宗缓缓睁眼,烛火在眼底跳跃,像是映照著无数亡魂。
一声喟叹,融于夜色之中。
毛文龙刚收整完兵马。
这位性格粗豪的大帅手执诏令,最初不解天子何以要如此大动干戈处置一个张狂。
彼时他亦在军中,深知沙场无常,杀降劫掠,古来有之,虽非明规,却是兵家寻常事。
何以为此小疵明正典刑,著李若琏斩其首级?
但当他细品那招抚诏书与随后的「诉苦方略」时,其粗中有细的心思,也不由得被震得猛地一颤。
——
毛文龙脑海中瞬息间闪过在登莱时期流民叛乱时的无奈,以及对那些勾结建奴的海商的刻骨恨意。
彼时自己有心无力,唯能铁血镇压,却无法釜底抽薪。
如今,天子的刀劈向的赫然是这颗最为核心的痛处!
毛文龙猛一合上丝帛,将之握紧。
胸膛里的热血陡然沸腾起来,直冲天灵。
他望著黑沉沉的海面,海浪撞击著礁石,发出沉闷的嘶吼,正如他此刻澎湃的心潮。
他能感受到,皇帝欲行的是一场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为彻底的清洗,更是一场直指根骨的改造。
他的双拳紧握,眸中泛起厉狠凶光。
祖大寿此刻坐镇锦州。
——
他同样手中捏著这道令他心神不宁的诏旨。
说不出的冷酷穿透层层墨字,直抵他心中。
这不仅仅是对建奴的清算,更是一柄无形的剑,高悬在所有心怀异志者头顶。
他敏感地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极致帝王权术。
它不仅仅要诛恶,更要震慑人心。
他想起了那些在历次与建奴拉锯战中,暗中渔利,甚至私通互市,在入关劫掠中分一杯羹的辽东汉人家族。
他们平日里在朝廷面前忠心耿耿,在百姓面前鱼肉乡里,如今是否已是心惊胆寒,彻夜难寐?
这股怒火一旦被点燃,其势足以焚尽一切。
祖大寿的脸色渐渐发白,他见过沙场的血腥,那万骑冲杀刀戈溅血,他亦亲手指挥。
然而此刻,那股激荡万民心志的磅礴之力,却以更直击人心的恐怖势头,让他感到透彻心扉的不安。
他暗自思量,这样的怒火一旦被彻底引爆,其势之巨,足以淹没一切!
而在广袤的辽东各城,一道道田尔耕传达的严令,如冰冷的刀锋切开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躁动。
城中将士对李若琏于军阵前斩杀张狂一事的议论声,渐渐从窃窃私语化为潮水般的暗流,又被高压生生镇回胸膛。
那些骄兵悍将心中虽有不服、有怨怼,却在上层军官铁血的禁令下,无人敢于表面上妄动。
空气中,却仍弥漫著压抑的躁动。
那张狂首级的鲜血仿佛还在凝固,却又像是泼洒在了所有人心头。
所有人对即将到来的「公审」,怀著既好奇又恐惧的复杂心绪。
无形的寒意从上至下,如水银般缓缓地渗入了每个将士的骨髓。
他们虽不知究竟会发生何事,但却深知,天子此番动作绝非虚言,那血腥的未来,已然被无情地勾勒了出来。
皇帝指示之后的这段日子,田尔耕的身影如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辽东新复之地。
安都府校尉和那些由内厂、东厂精锐特训的番子,在他冷酷的指挥下,迅速地行动起来,效率之高,调度之精确,调度之无缝,令各路将军们暗中侧目,心头不寒而栗。
他们所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且拥有著钢铁般冷酷意志的秘密部队。
广宁、义州、复州————凡大明王师所及,城中高大而简朴的木质「诉苦台」
如雨后春笋般霍然拔地而起。
诉苦台旁,又置一巨大的「伸冤鼓」,蒙以赤牛皮,色如鲜血。
台后,则是高高悬挂的大明日月龙旗,迎风猎猎,如巨龙翱翔。
在龙旗之下,又祭奠著战死将士的灵牌,香烟袅袅,如同无数英魂于九天之上,静静俯瞰人间。
此番布置,庄严而肃穆,悲壮而宏大,瞬间便将那素白的灵牌染上了一层血色的悲愤。
漫天遍野的皇榜与手书传单,如暴雨梨花般,铺天盖地地张贴于街头巷尾,墙头屋脊。
内容直白而血腥,毫无文墨粉饰:「皇帝亲临关外,为辽东父老报血仇!」「有仇报仇,有冤伸冤!」「王公贝勒锦衣玉食,包衣旗人当牛做马!」这些字句,被刻意放大,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孩童们的嬉闹歌谣,悄无声息间也被这些煽动性的词句侵染,口耳相传:「凭什么他皇太极吃肉,却要我们卖命啃骨头?」「他家盖房占千亩,你我全家挤一屋!」「谁是咱的仇人?是吃咱肉、喝咱血的建州权贵!」清脆的童音唱著那血淋淋的歌谣,无形中将恨意刻进骨髓,令其妇孺皆知,深入人心。
安都府宣称,每日率先前来诉苦的百姓,皆可领取由江南新产,千里驰援的细盐一份。
这小小一份白亮晶莹的细盐,在这饿殍遍地的辽东,如同散发著致命诱惑的符咒。
初期,百姓因长久压抑的恐惧和深沉的观望,广场上人潮稀疏,不敢贸然上前。
许多人站在远处,遥望那孤零零的诉苦台,眼中充满了警惕与犹豫,仿佛那不是诉苦的圣坛,而是屠戮的祭台。
然而,第一批「大戏」已然开幕。
一批由安都府甄选出的建奴牛录额真,甲喇额真等高级俘虏,那些曾经不可一世,视辽东汉民为猪狗的建州贵族,此刻被枷锁捆缚,押上囚车。
囚车缓缓在城中穿行,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刻意经过那些汉人聚居的街巷。
最终,它们停驻在城门前设立的「唾骂处」。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此刻被死死地绑在木桩之上,任由过往百姓唾骂、投掷秽物,其状之狼狈,与往日之威风,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但田尔耕下达了严令,严禁百姓动手打杀,一切暴行,皆被安都府校尉用冷酷的眼神与横刀所震慑。
初时,围观的百姓颤颤巍巍,恐惧如影随形,许多人眼中虽有愤怒却不敢上前。
长久以来的压迫,让他们的脊梁骨早已被压弯,生不起反抗之意。
然而,当一个蹒跚的老妪鼓起枯瘦的勇气,颤抖著手将一团烂菜叶掷向那平日里连正眼都不敢瞧的牛录额真时,奇迹般的转变发生了。
烂菜叶擦过建奴贵族的脸庞,沾上些许泥污。
那贵族下意识地想闪躲,却被绳索捆得死紧。
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惊恐与羞辱被无数双眼睛捕捉。
此举犹如一枚火星,骤然引爆了积压多年的压抑与仇恨。
「我儿就是被这畜生掠去做了包衣!」
「杀了我全家的就是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一个鸡蛋砰地一声砸在建奴贵族的脸上。
第一口唾沫,咻地一声,准确地落在其双眸。
紧接著,人声鼎沸,咒骂声、哭泣声、泄愤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如洪流般从人群中宣泄而出。
烂泥、砖瓦挟带著滔天民怨,雨点般砸向被绑的俘虏。
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建奴贵族此刻犹如卑贱的猪狗,遭受著世间最无情的羞辱。
他们的脸瞬息间被秽物涂抹得模糊不清,他们的呻吟湮没在震耳欲聋的骂声之中。
那一声声凄厉的咒骂仿佛是多年积郁的怨气,在霍然寻到宣泄口后倾泻而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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