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下。

天上全是雪，地上一片白。远处有三支火把，光很暗，只能照出一小圈地。雪地上有三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风里晃。

雷猛跪在地上，匕首插在土里，只露出一个黑色把手，在风中轻轻抖。

陈寂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他的右手贴着大腿，手里握着钢爪，指节发烫，弹簧震动，六片刀刃随时能弹出来。他没动，但身体绷得紧紧的，像要出手。他呼吸轻，心跳却有力，一下一下，很稳。

雷猛慢慢抬起头。

雪花落在他脸上，化成水，顺着眉毛流进眼角。他看着陈寂手上的钢爪，又看向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三年前，”他开口，声音沙哑，“我去北荒找燃料库，碰上一头变异熊王。”

他停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那东西四米高，背上长刺，一巴掌就能把人拍进地里。我们八个人进去，死了六个。我被它按在地上，喉咙被掐住，腿也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

陈寂不说话。

他知道那种感觉。他也曾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躺过，浑身冰冷，意识模糊，看着自己的血在身下结冰。他也以为自己活不了。

“赵武带着三个人冲出来。”雷猛继续说，声音压低，“他们用炸药引开熊，再从后面打。赵武亲手拿冰镐挖它的眼睛。那一战，他左肩的肉被撕掉，骨头都露了，但他没走。他把我拖上车，自己断后。车开出五公里，他还站在后面开枪，打完最后一颗子弹才跳上来。”

说到这儿，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心里难受。他用力抓住膝盖，手指发白。

“他救了我。”他的声音变轻了，“不是为了好处，也不是为了资源，就因为我是个活人。”

陈寂低头看戒指。

黑色金属戒指，磨得很旧，边上有一道裂痕，像是被砸过。这枚戒指他一直戴着，从来没摘下来。它不重，但他觉得沉。每次碰到它，就会想起过去的事。

记忆涌上来。

冰原上都是血，风吹在脸上像刀割。赵武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冰箭，箭尾还在晃。他一把抓住陈寂的手腕，力气很大，不像快死的人。戒指塞进他手里，指甲崩裂，血顺着金属流下来，滴在雪上，变成一朵朵红点。

“活下去……别回头。”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赵武被雪埋了，只剩一只手伸在外面，五指还抓着，像要抓住什么。

陈寂闭了下眼。

睫毛上有霜，再睁开时，眼神比雪还冷。

“你说这些，我不管真假。”他说，语气很平，“这东西在我手上，就会一直在我手上。”

这不是回答，是声明。

雷猛看着他，忽然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高兴，是一种熬了很久之后的放松。那笑里有很多东西——后悔、执念、孤单，还有一点希望。

“你不信我，正常。”他说，“我以前也不信人能活这么久。”

他慢慢站起来，动作平稳，没有要打的意思。他转头对身后两人低声说：

“收枪。”

左边那人穿着破护甲，握枪的手顿了顿，犹豫一秒，慢慢放下。

右边那个少了左手的男人靠在雪堆上，仅剩的右手松开刀柄，点了点头。他脸上有道疤，从眉心到下巴，眼神平静。

三人原本围住的阵型散开了。

陈寂还是不动。

他知道，信任不是一句话就能有的。他被人骗过，也遇过笑着递水、背后捅刀的人。在这片废土上，最贵的不是子弹，是真心。但他也能感觉到——雷猛刚才的情绪是真的。

想争权的人不会为一个死了三年的人发抖。

骗子提到名字时不会声音变哑。

“赵武让我等一个人。”雷猛说，目光回到陈寂脸上，“一个戴这枚戒指的人。”

他顿了顿，像是确认有没有记错。

“他说，见到了，不管是谁，都要传一句话。”

陈寂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知道这句话。

只有很少人知道。

“北线未断，火种尚存。”

风突然大了。

火把晃得厉害，光影照在雷猛脸上。他脖子边的狼头纹身清楚可见——青灰色的狼头仰天吼叫，牙很尖，和三年前赵武说的一样。

陈寂呼吸一停。

这句话对上了。

不是巧合。

赵武死前，只对两个人说过这句话。一个是小蝉，另一个就是他自己。眼前这个人，竟然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心里的想法变了。

不是完全相信，但从“必须杀”变成了“可以不打”。

雷猛看着他，像在等回应。

陈寂没动。

几秒后，他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信？”雷猛反问，嘴角苦笑，“你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过。”

他说得对。

在这片废土上，名字没用了。活下来的人，靠的是拳头、判断，还有对危险的直觉。

“赵武还说了什么？”陈寂问。

“没了。”雷猛摇头，“就这一句。他说只要传到，就算完成任务。”

陈寂盯着他两秒。

然后抬起左手，指尖摸了摸戒指上的裂痕。

这道裂痕，是赵武死前用石头砸出来的。当时他一边咳血，一边把戒指砸向地面，说：“它会认你。”

那时陈寂不懂，后来才发现——戒指内圈刻着一行小字：【血契·唯信者启】。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才能激活它。

现在，它真的认了。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爆炸，又像重物撞上冰岩。

地面轻轻震了一下，火把的光影乱晃。

雷猛立刻抬头，眼神变了，像闻到危险的野兽。

第二声响起，比刚才近。

第三声紧接着来，方向偏东南，距离不到两公里。

“尸群。”雷猛低吼，声音变冷，“规模不小。”

他快速看四周。瞭望塔在后面，地势高一点，但年久失修，顶板有裂缝，撑不住重击。左边是缓坡，雪厚，不好走；右边是碎石带，能扔东西但看不远；前面空旷，没遮挡，唯一的好处是看得清敌人。

“不能上塔。”他果断说，“顶板撑不住。”

陈寂早已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他耳朵比别人灵，能听出震动的节奏。这不是普通丧尸乱走，是有组织的队伍——步伐整齐，间隔一样，至少三百个以上，还有指挥在控制。

他右手慢慢伸进外套内侧，钢爪完全展开，六片合金刀片卡进指缝，发出轻微的金属声。

雷猛抽出背后的链锤，锤头缠着带锯齿的铁链，闪着寒光。他转头下令：“左边警戒，右边准备***，保持距离，等我信号。”

两人立刻行动。

气氛变了。

刚才的回忆、试探、情绪，全都停下。真正的威胁来了。

陈寂站着没动，也没后退。

他是独行者，不属于任何队伍。

但现在，他和他们面对同一个方向。

“你打算怎么办？”雷猛问，语气带着试探。

“活着。”陈寂答。

“那就别挡我路。”雷猛冷笑，“我杀人从来不挑时候。”

“你也别挡我的。”陈寂看他，眼神冷，“我清理障碍，从不分敌友。”

两人对视一眼。

没有握手，也没有结盟。但他们同时转向前方雪雾，摆出战斗姿势。

第四声响时，地面震得更厉害。

一支火把熄了，火星在风中飘散。

剩下两支还在烧，照出三人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陈寂眯起眼。

远处雪尘翻滚，一条黑线快速靠近。

越来越近。

脚步声听得清了。

整齐，沉重，夹着机器运转的声音，空气中有腐臭和机油味。

第一排尸兵出现——他们穿着旧军装改的装甲，手臂换成液压机械臂，胸口有发光晶核，蓝光在夜里特别亮。他们没眼睛，但能感应热量，步伐一致，像一支被重新编程的死亡军队。

数量至少一百五十。

后面还有第二批，隐约能看到更大的身影——那是重型尸将，负责破防和冲锋。

“操。”雷猛呼出一口白气，链锤缓缓转动，“这是正规军改造的‘铁骸营’，早就该灭了，怎么还活着？”

陈寂不说话。

他的眼睛开始发红，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红光。体温上升，血液流动加快。

【血源共鸣】启动了。

这是他在赵武死后觉醒的能力——通过杀戮获取能量，吸收尸体的生命力变强。敌人越强，共鸣越强。现在，他的身体在等第一具尸体倒下，准备反击。

雷猛举起链锤，锤头高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呼啸。

“你要是敢跑，我就当你是叛徒杀。”他说，语气坚决。

“你要是敢挡我，我也一样。”陈寂回他，钢爪抬起，刀锋映着火光。

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只有一个敌人。

第五声响时，尸群开始冲锋。

地面震动更强，积雪从塔顶落下。

陈寂迈出一步。

靴子踩碎冰壳，发出脆响。

第一具尸兵冲进三十米内，机械臂抬起，掌心炮口亮起蓝光，正在蓄能。

雷猛大吼一声，链锤甩出去，砸中雪地，炸开一道冰浪，暂时挡住敌人。

陈寂一闪身，冲进雪雾。

钢爪挥出，第一道光划破黑夜。

蓝光炸裂，尸兵头颅飞起，晶核在空中爆燃。

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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