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断剑有灵
废器谷的清晨,被一种恒久沉淀的死寂与金属锈蚀的嗡鸣所取代。
昨夜的反击,代价沉重。强行催动那微弱的气劲,撕裂般的痛楚在凌尘右肩肩窝处盘踞不去,仿佛有尖锐的碎片在血肉间刮擦。
体内那粒沉寂的金色微点依旧如磐石,不为所动,只有深重的疲惫感,如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仅存的清明。
几道贪婪而充满恶意的视线,如同毒蛇的舌信,时不时扫过他的栖身之所。
王虎那两个瘦高跟班,此刻正隐在远处几块巨大的废弃法器基座之后,眼神阴鸷地扫视着这边。
昨日的狼狈与剧痛显然未曾磨灭他们的觊觎,反而在酝酿着更毒辣的报复。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拖沓的摩擦音,腐朽的气息随之弥漫。
“辰时已至,”枯槁的老管事佝偻着腰,嘶哑的声音像钝刀刮擦着岩石,“今日清理西侧的‘葬灵剑冢’外围,清除缠绕之物,收拢断裂兵刃,十担废料运至熔炼场。”
他枯槁的手指遥遥指向废器谷更深处一个方向。
“酉时日落前完成。”老管事丢下毫无温度的命令,浑浊眼珠最后停在凌尘腰间那个瘪瘪的储物袋上,嘴角若有若无地扯动一下,“这里的‘物件’,有些年深日久,怨气、戾气颇重,想多活几天,就手脚麻利些,别碰那些扎手的东西。”
说罢,他挪动脚步,缓缓离去,每一步都带起一团死寂的尘埃。
残骸荆棘,枯藤附骨。
凌尘撑着冰冷的石壁站起,右肩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他捡起旁边一把用来挖掘残渣的锈蚀破铁铲,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名为“葬灵剑冢”的兵器坟场。
每挥动一次铁铲,撕开一段枯藤,都牵扯着右肩的伤势,剧痛伴随着肌肉的痉挛。
丹田如同破旧的皮口袋,空空荡荡,唯有那粒金色微点依旧冰冷沉寂。
“呵,赘婿果然就是个废物!连几根枯藤都砍不利索!”
“王虎师兄说了,晚上得好好‘照顾’这位新师弟。”
“就这点力气,怕不是昨晚那一下子把自己彻底掏空了?”
王虎的两个跟班,不知何时已悄然逼近到几丈开外的另一堆兵器残骸旁。
凌尘紧咬着牙关,指节因用力握着铁铲而失去血色,骨节白得骇人。
他猛地挥铲,斩向一根纠缠在一柄断矛之上的粗大枯藤。咔嚓!枯藤应声而断。
然而,铁铲去势稍猛了几分,铲刃末端失控地在下方一片堆积的断裂兵刃上刮擦而过。
嗤啦!
一声皮肉被割裂的轻响。
右臂外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凌尘动作一滞,低头看去。
袖子被撕开一道口子,臂膀上现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伤口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丝丝鲜血瞬间涌出,滴落。
而下方,那柄无意中被铲刃刮到顶端的断剑,也因为这轻微的触碰而晃了一晃。
凌尘的目光,被那柄残剑牢牢吸引。
它斜插在一堆其他兵器的缝隙中,埋没大半,只露出尺许长的一截剑镡和断裂开来的剑首。
剑镡宽厚古拙,布满极深的、如同龟裂大地般的暗金色锈迹,几乎完全吞噬了其原本的样貌。
然而,凌尘臂上流出的鲜血,正有两三滴,不偏不倚,恰好滴落在那布满厚重暗金锈迹的宽厚剑镡之上。
诡异的情景发生了。
那几滴鲜红温热的血液,竟没有沿着锈蚀的表面滑开或是被粗糙的锈斑吸收。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晕染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深暗如污泥般的古锈,竟是自行消散、退却!
仿佛冰消雪融,又如夜幕被晨光划破。
暗金锈迹飞速褪去,显露出下方剑镡的真实材质,一种深邃如星辰夜空般的黑色,却又隐泛着内敛的幽蓝冷芒。
最为奇异的是,在这新露出的、光洁深邃的剑镡表面正中,两个笔锋如斧凿刀刻、尽显古朴苍茫之气的暗红色古篆大字,赫然映入凌尘眼中。
“巨阙!”
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冲击着凌尘的心神!这剑,有名!且绝非寻常兵刃之名!
未等他从这震惊中回神,更深的异变已席卷而来!
就在血液触及、锈迹消退、古篆显露的刹那,一丝微弱但清晰的联系,瞬间建立于凌尘与这柄名为“巨阙”的残剑之间!
嗤!嗤!
破空声袭来!带着水汽的阴冷气流!
凌尘骤然警醒,几乎是本能地矮身扭腰闪避!一条由黯淡浑浊水流凝成的绳索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背脊,正是那控水跟班乘隙发出的偷袭。
与此同时,另一名瘦高跟班身形如鬼魅般从侧翼包抄而至,双指并拢,泛着微末刺眼金芒,凌厉狠辣地直刺凌尘腹侧!他们的偷袭时机毒辣刁钻,就是趁他心神被古剑所夺的瞬间!
生死之际,凌尘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右肩的剧痛仿佛被暂时隔绝,丹田内那粒始终沉寂的金色微点,第一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深潭,骤然荡开涟漪!
嗡!
无声的震荡自丹田扩散至全身。体内枯竭到极限的经脉中,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源于废器谷深处万千金属残骸散逸出的沉滞金气,竟自行汇聚成一线涓涓细流,温驯无比地循着凌尘体内某种源自金点的神秘指引,向着他低垂的、紧握着残剑剑镡的右手汇聚而去!
这精纯的金气细流甫一触及那暗金锈迹已大半消散的“巨阙”残剑剑身。
噗!
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铜绿色气息,无声无息,几乎与那金气细流同时,自凌尘的身体深处溢出,沿着他的血脉经络流向握剑的右掌指尖,轻轻拂过巨阙剑脊处一道巨大裂纹。
叮…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沉睡万载的猛兽自永恒梦魇中翻了个身的沉鸣,陡然自剑身内部激荡而起!
那柄被凌尘死死抓握在手、尺许长的巨阙残剑,剑身之上黯淡的光晕猛地一亮,瞬间爆发出令凌尘全身血脉几乎为之沸腾的磅礴威严。
一股冰冷沉寂、又蕴藏无尽锋锐杀伐之意的恐怖气息骤然觉醒!
这股气息太过于突兀与暴烈!
铮!
巨阙残剑剧烈地嗡鸣震颤,完全是此剑自身意志的觉醒与释放!
这股震鸣无形无质,却裹挟着无坚不摧、斩灭万物的残烈意志,轰然扩散!
嗤啦!哗!
那控水跟班凝聚的水索,如同被无形的万钧之力碾过,瞬间溃散爆开!他更是闷哼一声,如遭重锤,口角溢出一缕血丝,踉跄倒退数步。
噗!噗!
另一名指泛金芒的瘦高跟班更惨,他刺出的犀利金芒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竟在距离凌尘身体尺许之遥凭空爆散!一股沛不可当的残烈剑意反冲而回,顺着他的指尖直接冲入经脉!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他那只凝聚金芒的手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扭曲变形,整条手臂如同被无数无形的剑气穿刺撕裂,鲜血狂涌。
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一堆破烂的法器基座上,基座哗啦一声崩塌!
“邪了门了!这小子会妖法!”控水跟班扶着胸口,眼中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再不敢靠近半分。
而此刻,凌尘的全部心神早已被掌中的残剑所吞噬!
那沛然的沉金灵气在剑身内自动流淌,如同为沉疴暗疾注入生命的甘霖,温和而坚定地滋养着残破的剑体。
而那蕴藏最后一线生机的铜绿木气,则如同最柔韧纤细却无孔不入的根须,悄无声息地渗入那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纹,试图弥合那致命的创伤,虽然极其微弱,但剑身在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隐约相生的气息作用下,确确实实停止了不可抑制的崩塌,甚至发出低沉欢悦的微鸣!
一种奇异的“共生感”油然而生。仿佛是凌尘的身体在温养它,而巨阙残剑磅礴的威压与那重如山岳的意志,也反过来支撑着他枯竭的身体,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二者之间流转。
“剑冢,有异……”
“器怨共鸣?还是灵识未泯?”
两道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意念波动,陡然自葬灵剑冢的深处,某座坍塌的石殿暗影中透出!
这精神意念带着漫长岁月沉淀下的凝重,更有如同被惊醒沉睡猛兽般的警觉!
一股远比那老管事强大百倍不止的隐晦神识波动,如同巨大的、无形的罗网,带着审视的冰冷锐利,骤然扫过整片葬灵剑冢区域。
其中一小束最为集中凌厉的精神探查,如同无形的探针,正锁死巨阙残剑气息爆发的核心方位,瞬间跨越空间,朝凌尘所在之处碾压而来。
看守长老被惊动了!
那神识扫过的瞬间,凌尘头皮发炸!全身血液都仿佛被冻结!在这等存在面前,藏与不藏,几乎没有区别!
然而,念头刚起,异变再生!
那股自巨阙剑身爆发出的、觉醒意志尚未散尽的庞然剑意与沉重威压,竟在感知到外来强大威胁的瞬间,**钧一发之际猛然内敛。
如同蛰伏的巨鲸沉入深渊,庞大的气息瞬息收缩,死死锁死在剑体之内,再不留一丝外溢。那股支撑凌尘的威压也骤然抽离。
轰!
长老强大的精神探查之力如同无形的飓风,狠狠扫过他先前立足之处!
碎石、断刃、尘土被无形的力量掀飞卷起!原地瞬间清空出一片!
然而,除了混乱的能量余波与尚未完全散尽的锐金、腐朽木气,以及那两个偷袭者狼狈倒地的身影和痛苦**,那股骤然爆发又骤然消失的庞大古剑意志,却如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长老的神识带着一丝明显的惊疑不定,在那片区域反复扫过,如同最挑剔的猎犬来回搜寻着最微末的气息线索。
凌尘整个人蜷缩在一片被巨剑震塌的残骸堆下,破铁铲不知被震飞何处。他浑身冷汗淋漓,紧咬牙关,将呼吸压抑到最轻最轻,几乎闭气。
唯有右手,死死地抓着那柄再次变得死寂黯淡、如同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破铜烂铁的巨阙残剑断柄!
方才爆发又内敛的剑意虽未再冲击他,却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右肩的伤口撕裂般疼痛,体内空虚得如同被掏空。
更要命的是,长老的神识并未立刻退去!那冰冷的审视感如同跗骨之蛆,徘徊不去!
危险,极度的危险。
凌尘心念电转,左手艰难地拨开身下碎屑,抓住旁边那株缠绕巨阙残剑、被自己斩断了一截主干的半枯粗藤。
一股源自身体深处那微弱木气的感应传入,那枯藤虽死气沉沉,但主干尤有最后一丝微渺的活性未绝!
没有丝毫犹豫,在长老神识又一次扫荡而来的间隙,凌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本能,猛地将沉重的巨阙残剑塞向刚才清理出的、那深嵌兵刃的土缝空隙。
同时,右手催动那仅存的、若有似无的铜绿木气,狠狠注入那段枯藤断裂的创口!
噗!
木气如同引子,彻底点燃了枯藤主干内残留的最后一线生机的执念!
哗啦啦!
那段粗大的灰黑色枯藤如同一条被唤醒的绝望老蛇,疯狂地蠕动起来!带着一种死亡前挣扎的癫狂,不顾一切地缠绕上那柄被塞入土缝的巨阙断剑!
一圈,两圈,三圈……
枯藤瞬间将那残剑缠绕得严严实实,如同为其裹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黑裹尸布!最后一段藤梢甚至深深地钻进了下方的黑土深处!
嗡……
就在枯藤彻底包裹住断剑的刹那,一股极其淡薄、但又确实存在的、将枯朽藤蔓与埋藏深土的腐烂根系连接在一起的死寂之气弥散开来。
这气息完美地融入了葬灵剑冢千万年来沉淀的死亡氛围之中,如同此地最寻常不过的一块朽木或烂泥散发出的味道。
“奇怪……那波动……”
长老的神识又一次扫过这片区域,这一次,几乎贴着那些裹缠着枯藤的断剑扫去。
然而,他只感知到一片冰冷的死寂、浓厚的金属腐朽和枯木败亡的气息。
那把被他隐约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残剑,此刻被枯藤缠绕后,气息彻底沉滞平凡,与周围那些缠绕着枯藤的断刀残戟并无二致,甚至因为枯藤死气的影响,显得更加衰败、无害。
“或许真是沉寂太久的怨气积压,偶尔泄出一丝?”
那道冰冷的神识终于带着些许不甘与疑惑,缓缓向上收缩,退回废器谷更深处的某个地方,如同盘踞在黑暗巢穴中的古兽,再次收敛了爪牙。
凌尘瘫在冰冷的泥地里,全身的力气几乎被抽空,如同从溺水的深渊刚刚被人拖回岸边。
冷汗已将后背浸透,黏腻冰冷地贴着皮肤。他右手微微抬起,指尖之上,一丝微弱如风中烛火的铜锈色绿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最终彻底隐没于血肉深处。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旁边那段缠绕着巨阙断剑、如今呈现出更深沉死灰色的枯藤,眼底深处,第一次翻涌起复杂难明的惊悸与前所未有的震动。
这剑,竟会自晦其形!
木气,竟可牵引死物?!
废器谷万年沉积的死寂阴影,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丝不可名状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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