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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未登记之人


秩序线前的盘问,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反复地割着每个杂役的神经。没有急促的呵斥,没有激烈的推搡,只有沉默的点名和僵硬的应答,可这种死寂般的压迫,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人窒息。

“谁在共鸣前后离岗?”

“谁靠近过阵纹边缘三尺之内?”

“谁未经允许穿过秩序线?”

高大执事弟子的声音始终平稳,没有刻意提高嗓门,却字字浸着刺骨的杀意。他要的从来不是真相,不是证据,只是一个“能被写进追责报告”的名字。只要名字落在纸上,后面的处置就顺理成章——鞭打、废修、丢去后山喂妖兽,甚至直接在广场边缘“就地处置”,都能被轻飘飘地解释成“维护观序台秩序,以儆效尤”。

负责秩序线的外门弟子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名册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比谁都清楚,这场盘问就是一场“找替罪羊”的游戏:查不出人,追责链条就会顺着他往上爬,他这个秩序负责人第一个要被问责;可随便抓一个,又怕被阵纹巡检弟子的“痕迹核验”当场戳穿,到时候更是罪加一等。左右都是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尽快找到一个最容易被定性、最没有背景的人,把锅稳稳地扣上去。

而“最容易被定性的人”,往往不是真的做错事的人,而是最没有反抗能力的底层杂役。

江砚坐在登记案后,始终低着头,灰扑扑的衣袍让他像一粒融入地面的灰尘,毫不起眼。可他的耳朵没有漏掉任何一句话,指尖也没有真的停下——他在登记页最边缘的空白处,继续写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流水记录:“辰时五刻,第三队搬运杂役回撤至补给点”“辰时五刻半,两箱备用符石归还库房,符牌编号×××-×××”“辰时六刻,值守杂役李四换岗,交接符牌无误”……每一笔都写得工整规范,像在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

他知道,在这种全员紧绷的时刻,“忙于履职”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只要他一抬头、一停笔,流露出半分慌乱或空闲,就会立刻成为被盯上的目标。追责的目光,从来都偏爱盯紧“空下来的人”,而非“忙得停不下来的人”。

果然,高大执事弟子很快就把盘问推进到了他最期待的环节——名单核对。

“把外围今日所有杂役的名册拿来!”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冷硬如铁,“我要一一对照站位。凡是名册在册、现场站位不在者,视为擅离岗位;凡是现场站位在、名册无记录者,视为未登记擅入。两种情况,皆按重罪论处!”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瞬间让周围的死寂变得更加凝重。

“站位在、名册不在。”

这短短七个字,就是归因链条上最锋利的刀口。它不需要你真的做了什么,不需要你有任何过错,只要你“没有被写进名册”,就天然成了异常的最佳解释:外部灵气扰动,必然来自这个“未经登记的闯入者”;而登记体系的疏漏,就是引发核心共鸣的间接诱因。更阴险的是——一旦他们找不到这个“未登记者”,责任就会自动倒扣回登记点:“是你们登记失职,才让外人混入,你们必须担责。”

江砚的指尖在纸簿边缘轻轻一紧,掌心先前被笔尖磨开的细小裂口,又被粗糙的纸页蹭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这痛感让他瞬间清醒,压下心底的波澜——这一步,来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快。

陈师兄立刻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维持冷淡的神色,伸手就要去拿桌案上的杂役调度总表。可高大执事弟子根本没等他递过来,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登记案前,目光像两枚烧红的钉子,死死钉在摊开的纸簿上。

“登记点负责人是谁?”他开口问道,视线扫过纸簿上的签押栏。

“我,外门弟子陈××。”陈师兄抬起下巴,努力挺直脊背。

“协助登记的杂役是谁?”高大执事弟子的目光终于下移,落在了江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衣上,语气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江砚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半分波澜:“江砚。”

话音刚落,高大执事弟子就伸手去翻纸簿,动作粗暴得像在抓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虫子,纸页被翻得“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刺耳。陈师兄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拦,却被对方一道冰冷的眼神狠狠逼退半步——那眼神里的杀意,像实质的刀锋,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别挡。”高大执事弟子冷声道,“核心阵纹共鸣,牵涉观序台正常运转,关乎宗门法则威严。你一介外门小弟子,也敢阻拦官方核验?”

陈师兄牙关紧咬,脸颊的肌肉微微颤抖,终究还是缓缓收回了手。他知道,对方拿“宗门法则”压他,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高大执事弟子翻纸簿的速度极快,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掠过每一页:先快速浏览了今日的登记流水,确认人员和物资的流转记录;又翻到符牌编号范围那一页,核对领用记录是否完整;最后停在了杂役调度总表的签押栏,目光在陈师兄那枚鲜红的指印上停留了半息。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快。这枚指印意味着,登记点的流程已经经过负责人确认,是“合规”的。想直接把锅扣成“登记混乱、管理失序”,会变得很难看,甚至可能被上面质疑“核验不公”。可难看不等于不能做——只要他能找到“名册空白”或“登记疏漏”,这枚指印也救不了任何人。

他继续往后翻,很快就翻到了江砚刚刚补写的站位记录尾注:

【补注:登记点自辰时三刻设立至今,未迁移分毫;登记协助江砚,始终在案旁三步范围内活动,全程有负责人陈师兄见证。】

高大执事弟子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陈师兄:“你见证他全程未离岗?”

陈师兄的心脏猛地一紧,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句话的重量——一旦承认,就意味着要和江砚绑在一条船上;可如果否认,不仅会让之前的“核对确认”变成笑话,还会坐实“登记点管理混乱”,他自己也会被拖下水。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陈师兄硬着头皮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确定?”高大执事弟子的声音更冷了,像淬了冰的钢刀,“我警告你,在此事上作伪证,等同于扰乱观序台秩序,你和他,一起死。”

陈师兄的额头青筋跳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江砚之前让他补写确认、按下指印的用意——那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给两人套上了一根同生共死的绳子。绳子固然可怕,可没有这根绳子,他们早就被追责的洪流吞噬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语气变得坚定:“确定。江砚全程在岗,未曾离岗半步。”

高大执事弟子沉默了片刻,眼神阴鸷地扫过陈师兄和江砚,终于把纸簿“啪”地一声合上,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既然登记点这边查不出疏漏,那就查扰动源本身。”他转头对阵纹巡检弟子下令,“你说有外部灵气扰动,那就给我把扰动源找出来。看阵纹残留痕迹,查现场灵气残息,核对站位印记——我要一个具体的名字,一个能对上的人!”

阵纹巡检弟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灰色铜盘。铜盘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纹路,纹路间镶嵌着几颗黯淡的灵石,一看就不是凡物。他蹲下身,将铜盘轻轻放在靠近外围的阵纹边缘,指尖在铜盘中心轻轻一划。瞬间,铜盘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灰光,像雾气一样缓缓升起,又贴着地面向外扩散开来。

那层灰光无声地掠过青石板的缝隙,掠过秩序线下堆积的尘土,掠过杂役们颤抖的脚踝,所过之处,地面的灵气流动轨迹清晰可见。终于,灰光在某个方向微微一滞,像是嗅到了某种残留的灵气,停顿了片刻后,继续向前延伸,最终停在了秩序线外侧的一段区域。

“有残息。”阵纹巡检弟子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灰光停留的位置,“不是登记点这边,是那边——靠近物资流转道的方向。”

高大执事弟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立刻带着几人快步压了过去。沿途的杂役像被潮水冲刷的石子,纷纷往后缩,生怕被那道诡异的灰光碰到,沾染上不该沾的麻烦。秩序线值守的杂役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几乎要瘫倒在地。

灰光在物资流转道边彻底停住,铜盘上的纹路开始变得越来越亮,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咬”住某种残留的气息不放。阵纹巡检弟子皱着眉,凑近铜盘仔细查看,片刻后,低声说道:“残息很杂……里面有灯油的烟火气、灵石的灵气,还有几种符牌的灵纹波动。这不是单个修行者的气息扰动,更像……有人携带了多种‘杂灵物’出现在这里,或者是携带的符牌灵纹不合规,导致灵气紊乱,进而扰动了阵纹边缘。”

“符牌不合规”五个字一出,江砚的眼底极轻地动了一下,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瞬间想起了早上那枚多出一道细小分叉的灯油符牌。他当时已经当场纠正,补注留痕,看似已经把这个小异常压下去了。可现在,阵纹巡检弟子给出的判断,恰恰能把“符牌异常”重新拉回台面——而一旦符牌异常被认定为扰动源的关键,追责链条就会迅速转向符牌发放处、物资流转链条,甚至可能扫到霍明身边那群最爱借物资走动、讨好示好的外门弟子。

这条线,是生路,也是死路。

生路在于,它能把追责的焦点从登记点移开,让锅暂时离开自己;死路在于,任何牵连到霍明的线索,都可能引发致命的反噬——他与霍明之间的牵连线已经加粗到峰值,命运最恶毒的地方就在于,它会在你以为找到生路时,提醒你:别碰不该碰的人。

高大执事弟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盯着灰光停留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既然是物资链条出了问题,那就查物资登记——把所有与灯油、符牌、灵石相关的登记记录都拿来!查谁领过、谁交接过、谁在共鸣前后靠近过这里。给我把人一个个拎出来核对!”

说罢,他猛地转身,视线再次像钉子一样钉向登记案,精准地锁定了江砚。

那一瞬间,江砚的心头骤然一沉。

绕了一大圈,追责的刀口,还是要落回名册和记录上。

因为只要查物资链条,第一个被盯上的,永远是“记录者”。记录者是最方便的入手点:你写的记录,你要负责;你漏记的信息,你要担责;你写错的内容,就是你的罪证。无论问题出在哪个环节,都能轻易把一部分责任扣到“记录核查不严”上。

高大执事弟子大步走回登记案前,伸手指着江砚,声音如冰锥般刺人:“江砚,把今日所有与物资相关的登记页都翻出来——尤其是灯油、符牌、灵石的领用和交接记录,重点查核心共鸣发生前后一炷香内的流转情况。若有一处记录不清、一处信息不全,你就是‘未尽登记之责’,就是扰乱观序台秩序的罪魁祸首!”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当场把刀架在了江砚的脖子上。

江砚没有抬头,没有辩解,也没有露出任何慌乱的神色。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有“合规的记录”才是唯一的武器。他只做了一件事——缓缓翻开纸簿,精准地翻到灯油领用记录那一页,指尖先点在早上那条补注上:

【补注:原符牌样式偏差,已当场要求更换,新符牌核对无误。】

接着,他的指尖向下移动,点在了陈师兄刚刚按下的“核对确认”签押处。

最后,他把纸簿轻轻往高大执事弟子面前推了一寸,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回禀执事,弟子这边的物资记录齐全,无任何遗漏。早上曾发现一枚灯油符牌样式偏差,已在辰时四刻前当场纠正并留痕,有原符牌领用人、更换后的新符牌领用人签字,且有交接见证。若今日核心共鸣确实与符牌灵纹有关,弟子以为,应优先核查‘发放处同批符牌’是否存在同类分叉纹——因为若只是单枚符牌错发,灵纹偏差的影响范围应仅限于外围局部,不足以引发核心共鸣;但若是同批符牌普遍存在灵纹偏差,大量不合规符牌同时流转,就可能造成区域灵气紊乱,进而触发核心阵纹共鸣。”

他的话里,没有提任何外门弟子的名字,更没有提霍明,全程都围绕“记录”和“流程”展开。既没有指控谁,也没有推卸责任,只是提供了一条最合规、最合理、也最容易验证的核查路径。

高大执事弟子死死盯着江砚的头顶,眼神像要把他的脑袋剖开,看看这个杂役到底藏着什么心思。这个江砚的应对,太像“懂门道”的人了——懂得如何利用记录保护自己,懂得如何把责任链条向上游推送,懂得如何用“合规”的话术堵住所有反驳的切口。可一个杂役,本该是懵懂无知、任人拿捏的,怎么会懂这些?

可江砚的话又挑不出任何毛病,完全落在“记录与流程”的框架内,合规、可查、可操作。他想反驳,都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切入点。

一旁的阵纹巡检弟子也凑过来看了眼那条补注,又低头看了看铜盘上的残息,低声附和:“优先核查同批符牌,确实能更快锁定问题根源。若同批符牌无异常,再回头查流转环节也不迟。”

高大执事弟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在纸页上重重敲了敲,终于咬牙冷声下令:“立刻去符牌发放处,封存今日所有未发放的符牌余量,逐枚核验灵纹!把负责今日符牌发放的外门弟子叫来——现在、立刻、马上!”

命令下达的瞬间,周围紧绷的空气仿佛松动了一点点。登记案旁的陈师兄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衣袍浸透。

可江砚的心,却没有半分放松。

因为他清晰地听见了那句最关键的话:“把负责发放的外门弟子叫来。”

他太清楚宗门里的规矩了——负责这种重要场合物资发放的,往往是某个有背景、有靠山的外门弟子。如果这个负责发放的人,是霍明的人,或者是和霍明走得极近的人,那么这口锅就不会顺着物资链条一直往上飞。它会在半空中打个旋,然后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稳稳按回地面,按回一个更合适、更安全、也更不会引发争议的落点上。

而这个落点,几乎不可能是有背景的外门弟子。

只会是——名册上那格本该被填上的空白。

江砚依旧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没有停,继续在纸簿上补写着无关紧要的流水记录,可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准备写下至关重要的下一笔。

这一笔,不是为了查出真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为了防备他们在“核验同批符牌”的过程中,突然抛出一句最致命的判断——

“经核查,同批符牌无异常。但在物资流转道附近,发现有一人未登记擅入,携带杂灵物,引发灵气紊乱,最终导致核心阵纹共鸣。”

只要这句话出现,他们就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能填进名册空白处的名字。

只要需要名字,名册上的空白就必然会被填满。

而被填进去的那个名字,往往是灰衣里最不起眼、最没有背景,也最“合规”的那一个。

江砚的指尖在纸页上悬停,墨珠慢慢凝聚。他知道,自己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把那格“空白”用合规的记录填满——填成一个“不存在”的空白,填成一个让他们无法动手脚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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