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半个圣人(万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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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半个圣人(万字大章)
师父说过他没办法进入现实,影响现实。
起初陆昭是相信的,后来他就不信了。
陆昭从来不看一个人说什么,而是看他能做到什么。在防市的时候,师父能出手打死水行巨兽,说明他是可以影响现实的。
对于老道士的突然出现,陆昭并不意外。以师父见缝插针的手段,这个时候不出现反而奇怪。
「九年前,你承父辈遗泽考入帝京,你废寝忘食读书与修行,奋发图强不负父辈嘱托报效国家。而陈倩见色起意,对你极尽骚扰四年,最终恼羞成怒把你发配边疆巡山。」
老道士平静叙述著事实,字字砸在陆昭心上。
这些都是他们闲聊内容之一,老道士关心外界变化之余,也会问起陆昭的生平。
当时陆昭没有多想便一五一十交代,那时老道士也没有点评。
既无夸奖,也无谩骂。
只是静静听著,微微点头,只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久而久之,陆昭还觉得老道士挺不错的,似乎真的是一个博学仁爱的长辈。
他只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指点,而极少去评价自己,也从不教育自己该怎么做。
陆昭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成年人心智,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已经形成。
自然不喜欢他人教育与评判。
老唐也经常说他太早熟了,交流起来一点孩子样都没有。
成年人极少会跟一个孩子平等交流,同龄人又不存在与陆昭一般的。
久而久之,陆昭习惯了少言寡语,多做事少说话的生活习惯。
他的沉默与孤僻只是二十六年来养成的习惯。
「而今,她破你门楣,欺你家人,辱你生母,你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背后阴影越发庞大,似有三米高,又似有三万米高,彻底笼罩陆昭身形。
昔日与老道士的闲聊,变成了锤击心神的铁凿子。
陆昭目光克制不住凝视手枪,将每一道凹槽与凸起,每一缕金属散发的寒芒都引入眼帘。
手枪,代表著武器,一种平等的暴力。
冷兵器握在不同人手里,有著不同的威力。唯独枪械,它发射的子弹是平等的,威力是相同的。
只有准度的差别,造成的威力不会因为使用者力气大就出膛速度更快,穿透能力更强。
子弹不会理会陈倩的身份与权势。
这就是陆昭一直藏匿这把手枪的原因。
它是平等的象征,是公正的化身。
陆昭渴望著,自己也能像它一样平等对待每一个人,而不是受限于陈倩的身份与权势。
老道士带著些许关切与宠溺的声音传来。
「徒儿,为师说过,你受欺负了我就会帮你出头。那个陈倩说到底只是凡胎肉体,一颗子弹就死了。
」
「我————」
陆昭面露狰狞,右脸颊咬肌紧绷,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咧开,口角肌又极力压平。
俊朗的面庞似乎化作战场,互相争夺著主导权。
「我有陈倩的罪证,我可以通过法律解决问题。」
老道士轻笑一声,道:「法律有用,天底下还有那么多不公事吗?你总说程序正义,可如果你真走程序,最后不过是一个管教不严。」
陆昭道:「我可以请刘武侯帮忙。」
「你不求亲如父子的为师,反而去找一个只有名份的岳丈?他根本没把你当女婿,只是利用你。」
老道士凑到耳边,嗓音温和说著贴心话。
「不用担心被发现,只要你扣下扳机,师父就把子弹送到她脑门上。这个过程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你,你是完全安全的。」
「就算陈武侯咬死是你,师父也能帮你杀了他。只要有师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欺你。」
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自己。
一下又一下敲击著陆昭心神,攻击著他昔日所坚守的一切。
历来人们畏惧的不是杀人本身,而是杀人后带来的道德谴责与法律惩罚。
往往大多数人只会畏惧法律惩罚。
如果存在一个完美杀人条件,事后不会被追责,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杀死与之有恩怨的人。
如今摆在陆昭面前的就是一个完美犯罪环境。
陆昭拿过了手枪,凝视许久之后,关上保险,放回了迷彩作战服腰带卡扣上。
他脸上的狰狞消失,眼中的挣扎趋于平静。
周遭的黑暗渐渐褪去。
对此,老道士并不意外,他也不期望一次成功。
炼就道心者,必有其大毅力。
非一言一词能够更改,但事情却还未结束。改变也不求朝夕,哪怕只是一丝丝也将成为破绽。
修行得性,求仙成道。
陆昭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所面临的九死一生,都是他的修行劫数。
他所求太大了,大到需要九死一生才能成道。
若能走到头,将是五百年后第一尊圣人。
陆昭语气坚定说道:「师父,就算程序正义需要个人去推动,我依旧选择相信程序正义。挑选出愿意遵守程序正义的官员,本身就是体制的基本职能之一。」
哪怕只是开始对陈倩的拘捕调查,那也是程序正义的一小步。
陆昭不求现在,也不盲目将一切押注将来,他只求获得哪怕一丝丝的公正。
「为师不强迫你,但你随时都能扣下扳机。」
老道士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时间再度流转。
滴答!
墙壁上时钟时针是第一个声音,仅仅只过去一秒。
「陆昭,我带你去找刘爷,刘爷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林知宴只感觉一个恍惚,陆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不像刚刚那般满脸杀气。
她刚刚真怕陆昭失控,直接去找陈倩报仇,那样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但要说如何处理,林知宴其实也不知道。
因为从法律上来说这个事情不算太严重,如果陈倩不是武侯的女儿,完全可以往最重的去判,丢进监狱关几年。
或者更严厉一点,私底下给她沉江了。
林知宴一直很守规矩,但不意味著她没有这个能量做这种事。
权力场上斗而不破是要有背景保护,让敌人承受不起打破规矩的后果。如果没有这个前提,那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往往是最优解。
然而姓陈那个婊子是武侯的女儿,注定不能用太过激的方法。
陆昭松开拳头,微微点头道:「这个事情确实只能找刘首席。」
见他这么冷静,林知宴有些困惑,面露担忧道:「你真的没事了?」
陆昭反问:「我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我还能直接去找陈倩拼命不成?」
「嗯————你刚刚明明很生气。
「现在不生气了。」
「真的?」
「真的。」
陆昭反而耐心安抚著林知宴,让她不用太担心。
林知宴莫名感觉,陆昭似乎比以前更温和了,对自己更有耐心了。
从最初的冷硬,到如今会回应自己的问候。
微妙的变化让林知宴忍不住轻笑,恋爱就是击鼓,当获得回应时,哪怕只是一丝丝也能沁人心脾。
陈家庄园。
陈云明直接从空中坠下落到家门口,地面大理石砖破,周围数米都布满了裂痕。
可以看得出来,陈武侯动怒了。
一般来说,超凡者是不能随意在公共场合使用能力,防止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与造成人员伤亡。
特别是在苍梧城这种重要城市,管制非常的严格。
而武侯虽然不受限于这些规矩,但他们往往也都会遵守。
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除非触及利益,不然武侯们明面上是一定会遵守规矩的,这也是为了维系法律的威严。
武侯都遵守法律,下面的超凡者自然也不敢触犯法律。
社会各层面会给予超凡者优待,但在管理上却比普通人要严格的多。
五阶之下,不存在任何来源于实力上的特权,也绝不允许有超凡者用武力解决问题,还能得到社会认可。
但今天是特殊情况,种种事情已经消磨掉了陈云明的定力。
他的精神本就非常紧张,女儿这一犯蠢彻底点爆了他的情绪。
砰!
面前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推开,整个门框都在微微颤动,里边的管家、佣人、陈倩无不心跳加快陈云明迈步走进来,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来自生命层次的压迫,让所有人都遏制不住恐惧感来到陈倩面前,居高临下俯瞰坐在沙发上哭哭啼啼的女儿。
陈倩原本还在哭泣,声音戛然而止,弱弱的喊了一声。
「爸。」
「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陈倩不情不愿的回答:「————我不该去陆昭家里。」
一些事情她是能想明白的。作为武侯的女儿不说素养与智商有多高,但生理智力是不会有问题的。
只是任性了一辈子,不可能委屈自己。
陆昭就算攀上了林家,那他也只是一个泥腿子。他还害得李沐风成了植物人,以陈倩从小惯到大的性格,不可能忍气吞声。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有忍让过,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也不会忍。
陈倩没有选择去第九支队营区,也没有选择去找林知宴,而是去陆昭家里。
因为第九支队营区是军营,她不可能在那里讨得了好处。林知宴背景很大,她也不可能打得赢林知宴。
到时候真撕起来,林知宴把她打了一顿,父亲也没办法帮她做主。
只有陆昭家人是软柿子。
就算打了,陆昭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陈倩没打算杀人。
欺软怕硬,愚蠢恶毒,狂妄胆大。
这些矛盾的元素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完美的阐述了人类的多样性。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自古以来祸不及家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邦民你随便杀,只要不是拿把枪去大街上搞屠杀,死多少个都无所谓。」
陈云明声音拔高,道:「但唯独不能对有背景的人这么干,你真当我是联邦首席吗?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著我,等著我跌倒吗?」
陈倩低著头不敢说话,又开始抽泣起来。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
陈云明气不打一处,直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问道:「有没有人死,有没有人受伤,伤的怎么样?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
「呜呜呜————」
「管家,你来说。」
「是。」
管家上前半步,弯著腰回答道:「陆昭家里三口人,分别是陆昭的母亲、大嫂、侄女,没有造成任何一人死亡。其中他的侄女挨了保镖一拳,导致右手手骨骨折。其他两人挨了几巴掌,只是受了一些伤,不算太严重。」
确认没有人死亡,陈云明眉头舒缓。
不死人一切还能挽回,不算什么大事。就算刘瀚文要付诸法律,顶多也只是一个私闯民宅与故意伤人,赔点钱就行了。
不过这一次自己女儿确实太不像话,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揭过去。
思索半响,陈云明开口道:「从下半年开始,你就不要在警署里当差了。我给你安排一个闲职,老老实实给我消停两年。」
从下个月武侯大会结束后,南海的争斗将进入白热化。
这不只是自己与刘瀚文之间的事情,更是联邦不同派系之间的争斗。建制派与改革派,新任首席与上一任留下来的势力,工业内迁与经略中南半岛。
自己女儿不适合安插到具有实质权力的岗位,更不能继续像以往一样纵容她。
如果让自己女儿继续犯蠢,很有可能给对手抓到把柄。
陈云明必须尽快解决这个事情,然后才能著手解决其他事情。
比如药企私底下倒卖高级生命补剂的问题。
「爸————」
陈倩还想哀求,下一刻立马被陈云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曾经和蔼的父亲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她换了一个话题,道:「爸,沐风还能活过来吗?」
「让他去死,我重新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
陈云明警告道:「这一次由不得你任性,你必须接受我的安排。」
道政局。
刘瀚文正在与帝京的一个老战友通话。
联邦财税发展总司司长,武德殿十二席之一,赵盛。
电话里传出苍老的嗓音。
「听说南海水兽窟又死了一头巨兽?这么算下来,就死了两头巨兽了,大灾变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古神圈同时死两头巨兽的。」
刘瀚文道:「以后南海更安全,下个月陈云明那小子应该会借题发挥,再提出经略中南。」
赵盛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阻止他杀巨兽。就因为你这个臭毛病当年才没上桌,反而得去南海搞生产。」
刘瀚文笑道:「你这老梆子也是祸国殃民,连巨兽都敢放。」
赵盛道:「呵呵这事一看就不对劲,我宁愿水兽窟继续暴动,也不想看到偷走巨兽尸体的幕后黑手达成目的。」
「至少水兽窟我们是知道规律的,那个抢巨兽尸体的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刘瀚文没有反驳,大家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但各有各的看法。
他是觉得就算有阴谋,他们也不得不接招。因为南海道跑不了,巨兽一定要登陆的话,只能出手击杀。
赵盛继续说道:「刚刚武德殿开会,大家明确通过了经略中南的政策。当然你的工业内迁是优先的,具体得看水兽窟能死几头巨兽。」
虽然距离全体武侯大会还有一个多月,但大方向上的问题肯定是已经在开会讨论了。
不可能真到时候靠投票决定。
要是分歧那么严重,早就打起来了。
全体武侯大会是大方向是由武德殿十二席决定,武德殿十二席又需要去获得各自派系武侯们的认可。
如果有异议,一般是通过各派领头羊在武德殿会议上提出。
真正需要打架的是小方向,例如每年财政拨款,各道之间应该获得多少,谁又应该多出钱。
谁打赢了,拨款就稍微多一些。
「明白。」
刘瀚文理解武德殿决定。
经略中南对联邦有好处,位于热带的中南半岛适合种田,能极大缓解粮食压力。
何况他陈云明能经略中南,自己南海道道政局首席为什么不行?
建制派也能推自己人上去,联邦七八十个武侯,可也就十二个道,十二位道政局首席。
武侯里也有的是人想进步。
闲聊两句,刘瀚文挂断电话。
听到里边谈话声消失,柳秘书敲门得到应答后进来。
他道:「首长,小宴带著陆昭来了。」
闻言,刘瀚文并不意外,他反而是一直在等著陆昭自己找上门来。
经过这一次平开邦和黑补剂的事情,刘瀚文对于陆昭的能力有了进一步认识。
这小子的能力很强,仅仅是从劝退特反战士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
他既没有蛮横专行,也没有领著特反战士们对抗总队决定,只是依据规矩办事。
这个依据规矩办事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水平,很多人能力强是有平台加持,失去了平台什么都不是。
如果陆昭靠著关系,压服或者让第九支队规避裁撤,那就是平台给予的能力。
反之,陆昭没有任何出格举动,按部就班完成任务,就是他个人能力。
其中对战士的个人心理辅导,对他们退队之后的专业安排,日常训练的督促等等费时费力,似乎讨不到好处的事情,才是最熬人的地方。
在制度架构下展开工作,并取得优秀的成绩,才能称之为能力出众。
陆昭做到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刘瀚文发现自己使唤不动这小子了。
能力方面到位了,就是不够听话。
想要人听话就得给胡萝卜,原本是想拿裁撤的事情敲打一下陆昭,让他遇到困难去找小宴。
如今是一个机会,刘瀚文也必须要出面处理。
陈云明那个女儿太不像话了,也幸好没出人命,否则他已经去抓人了。
怎么也是他刘瀚文的女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便欺负。
刘瀚文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过后,陆昭与林知宴走了进来。
后者跑到刘瀚文身边,抱著他的胳膊,满脸委屈道:「刘爷,有人欺负我们,那个陈倩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带人去陆昭家里,把他家里人打进了医院。」
「这简直就是打您的脸,不把您当回事!」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抓人,赶紧去给她抓起来。」
「我————」
「刘爷,那陈倩作恶多端,一定犯了很多事情,只要稍微挖一下,就一定能找出来。」
「6
「」
刘瀚文感到有些头疼。
这傻丫头怎么老是胳膊往外拐,我这刚准备帮你拿捏这小子。
可林知宴话都说出来了,自己能说办不了,然后等陆昭开口吗?
那样就太明显了。
他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还未等林知宴答复,站在前方的陆昭开口道:「刘首席,我只求能在程序上制裁陈倩。」
刘瀚文看向陆昭,看著他平静的神态,感到有些惊讶。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理智实,还能坚守程序正义实属难得。换作自己是陆昭,在这个年纪碰到这种事情肯定忍不住了。
他道:「走程序可以,非法侵入住宅和故意伤人罪,刑罚大概在三年至六年时间。但这只能对普通人,陈倩是陈云明的女儿,肯定是上不了刑罚。」
「如果保镖或者其他人顶罪,你就很难牵连到陈倩。」
走程序的结果就是没有处罚,陆昭必须得求自己。
刘瀚文在等陆昭开口,只要他主动开口,自己一定给他办好。
不说给陈倩关进监狱,至少能逼得陈倩革职,相关人员全部按照最重的刑罚处置。
如果陈云明不愿意退步,那么总有一天当天跟著的保镖,第二天会在出现在大江里。
他刘瀚文也不是泥捏的,法律走不通的事情,只会更加严重。
陆昭摇头道:「我只求一个公正。」
说著,他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陆昭来之前特意带上,从最开始他就打算付诸于程序,而不是通过关系或者纯粹的暴力解决问题。
这是他关于如何实现人类伟大复兴道路上的微小一步。
这一步停止在岔路口,正在等待他做出回答。
陆昭双手将笔记本递交到桌上,随后后退三步,挺直腰杆站著。
俊朗的面庞没有丝毫怯弱与退缩。
他距离刘瀚文与林知宴只有三步,却似乎越来越远,也离刘瀚文预期越来越远。
刘瀚文深深凝视陆昭一眼,这一刻他不得不用正眼看著这个年轻人。
拿起笔记本,扫了一眼里边内容。
以普通人的标准,这些事情足够无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了。
陆昭转身离开,没有寻求任何答复与要求。
越级举报本就在法律法规里,但没有条例说明需要领导给一个准话。
他不求完全不依靠关系就解决问题,人际关系本身也是社会的一部分,制度建设也要讲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但又不能完全以关系为主导,寻求一种超级英雄」式的惩奸除恶。
现在陆昭脑子也很乱,他承认自己动摇了,所以必须要依靠坚决的态度,来维系摇摇欲坠的心境。
见到陆昭离开,林知宴愣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刘爷,你可一定要帮忙。」
她吩咐了一句,便离开了房间。
刘瀚文摇头笑道:「这丫头真是胳膊往外拐,但至少也算开窍了。」
现在确实是最能拉近关系的时候。
铃铃铃。
忽然,桌上座机响起。
刘瀚文拿起话筒,转接员声音传出:「刘首长,陈首长找您。」
「接过来吧。」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如果这个事情不是陈云明指使,他必然会打电话来商谈。
而堂堂一个武侯,不可能干这种没品的事情,捞不到任何好处,还反而惹得一身骚。
电话接通,陈云明的声音传来。
「刘同志,关于我女儿的事情是我管教不严,实在是抱歉。」
他率先道歉,态度诚恳。
这个事情说出去一点都不占理,还会惹人笑话。
刘瀚文冷冷说道:「何止管教不严,我看陈大小姐要大闹天宫了。自古以来祸不及家人,你们这是越界了。」
陈云明道:「我愿意给予一定赔偿,五百万够吗?」
「不够。」刘瀚文道:「陈倩重大过错革职,然后离开南海道十年内不准回来,最后给陆家五千万。」
陈云明微微皱眉道:「你这样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就算他们陈家家大业大,也不能随便就赔偿五千万,还有对自己女儿的处置太严厉了。
陈倩能这么肆意妄为,完全是因为他父亲是南海道政局副首席。
刘瀚文道:「我觉得不算狮子大开口,我这里掌握了关于陈同志女儿的一些罪证。」
随后他给陈云明念了几段,电话另一边沉默了十几分钟。
似乎是去求证事情了。
陈云明重新回来,道:「刘同志的条件我可以接受,赔偿上我愿意多出一千万,这个事情别摆明面上。」
「可以。」
电话挂断。
刘瀚文觉得事情应该算好解决了。
陈云明怎么说也是武侯,南海道政局副席,不可能真为了这些事情送陈倩进去坐牢。
刘瀚文发力也没有用,这不是原则性问题,很容易陷入无止境扯皮。
不如给陆家足够的补偿。
也算是给陆昭上一课,程序正义是美好的理想,结果正义才是现实。
胜利者获得一切,失败者失去一切。
就算他有证据,只要陈云明没有倒下,就还不足以拥有一切,包括他的程序正义。
就算是他刘瀚文也得遵守这个规则。
另一边,陆昭走出道政局,应付完林知宴的关心。
林学妹疑似有些过激了,自己有任何举动她都各种解读。
他打电话给屠彬。
「屠叔,我申请归队。」
「你家里不是出事了吗?在家里多待几天吧。」
「已经处理完毕,可以归队!作为支队长,我不能在重大作战任务临阵撤离。」
「好小子,那你就回来吧。」
屠彬都没有去过问刘瀚文,让自己手下军官归队的权力他是有的。
电话挂断,一旁林知宴无奈叹气道:「待会儿小桐醒来见不到你,又要闹腾了。」
对于陆昭要回去的行为,她能够理解,也早已经见怪不怪。
作战期间离队已经违反规定了,而陆昭又向来恪守职责。
如果不是平开邦镇压完成,否则陆昭不可能在战斗期间回来,就算家人死了也得等打完仗。
林知宴对于陆昭这种性格感到气恼,却又不得不承认,吸引她的正是这种担当。
陆昭道:「小桐她们就拜托你了。」
「你去吧,我会帮你看著的。」
林知宴摆摆手。
半小时后,陆昭再度乘坐直升机,从南岭区出发,朝著被雾霾笼罩的平开邦靠近。
他看著渐渐变小的高楼大厦,莫名松了口气。
好似逃离了什么,又好似是因为自己坚守住了。
陆昭回到平开邦,第九支队临时驻地,立刻投身进入任务里。
对京都帮躲藏起来的成员搜捕,对某一区域的排查,对某个超凡者的追捕,乃至是镇压民众暴动。
封锁、审问、追捕、镇暴。
所有类型的任务第九支队都能高效完成,并且不再局限于平开邦,开始对外延伸。
陆昭直径三千米的精神探查,在这种大规模作战中作用很大。他能快速辨别出隐藏的敌人,并对一阶与普通人有著绝对的压制力。
然而被他盯上的超凡者,三阶以下基本都难逃一死。
三阶还有可能凭借肉体强度,在城区里快速穿梭,有可能脱离三千米的追踪范围。
同时,他们也不惧怕子弹,都有手段进行拦截或躲避。
陆昭也在一次次作战中快速成长,学习著如何指挥超凡者部队作战。
了解每一个战士的能力,并在战斗中将他们最大程度发挥出来。
神通大同小异,大部分的能力都能够通过生命力和神通类型大致判断出来,是可以进行数据化的。
比如打巷战的时候,陆昭会一个中队分成十个小队,呈三角形推进,具备土性神通的特反战士在最前端。
陆昭会给他们报点,同时使用神通协助消灭敌人火力点。
他带领的部队,不存在被偷袭与陷入僵持。
渐渐地第九支队的名气打响,一有战斗就请求出战,一出战必定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第九支队的战士们只要与陆昭出过一次任务,也都争著要跟去。
因为实在太轻松了,简直就是白捡军功。
如此过去了二十天,他们就像常规局部作战的泥头车。
「陆昭,陆昭!」
屠彬一把拎起他,骂道:「你小子是杀红眼了吗?我让你去休息没听到吗?
」
陆昭微微回过神来。
「你这二十天杀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没什么印象了。」
「你带的第九支队,这二十天来已经杀了快两千人了,平均每天杀踏马一百人,跟疯了一样。」
大灾变之前,许多局部战争都死不了两千人。
邦联区平时也没这么死的,很多时候都是死十几个后,帮派分子就作鸟兽散了。
就算特反战士们想追,也很难把所有人留下。
屠彬命令道:「现在特反部队的主要任务已经结束,第九支队将作为第一批撤离的部队,马上给我回去休整。」
「是。」
第九支队离开平开邦。
二十一天的高强度战斗,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
除了没有出任务的中队,所有中队放假一周,并且在未来一个月内,必须进行三次心理治疗。
陆昭回到宿舍,睡了一天一夜,清晨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拿出手机,看到是林知宴打来的。
「喂?」
「你刚刚醒吗?」
「嗯,一天前出完任务,回来就睡了一天。」
陆昭短暂扫了一眼时钟,通过时针位置判断出已经过去一天。
「关于陈倩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陆昭从床上坐起来,略显急切问道:「怎么样?」
「陈倩因为严重过错被革职处理,刘爷跟我说,她已经离开南海道,十年内不许回来,以后也不能涉足体制,陈家私底下赔偿你们六千万。」
电话里传出林知宴清脆温婉的嗓音。
陆昭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为什么?」
林知宴回答道:「陈云明还没倒台,实在没办法因为这些事情把她女儿送进去。」
陆昭道:「我有提交罪证。」
「那些罪证得扯皮很久,而且不够直接,陈家一下子就扫干净了。」
林知宴微微停顿了一下,带著几分歉意。
「我私底下也帮你找其他人打听了,只是一个笔记本的话,确实是不够的。」
这种笔记本作用不是用来定罪的,而是利益往来一种自我保护。
不能直接成为证据,需要对里边记载的只言片语去求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才行。
陆昭沉默许久,他看了一眼桌上手枪。
他没有任何恼怒,也没有沮丧,反而出奇平静。
似乎这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发展。
「陆昭,你没事吧?」
「没事。」
「真的没事吗?」
林知宴语气充满怀疑与关切,道:「你现在应该放假吧,待会儿我去接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这并非丁姨教她的,只是出于对陆昭的了解,发自本能的一种关心。
不基于物质条件,没有任何编排的关心。
陆昭道:「好。」
「那你等我,哪也别去哈。」
电话挂断。
房间内逐渐安静,窗帘缝隙阳光斜射进来,落到了桌上的手枪。
陆昭拿起手枪,他又低头看著身上军装,最终连保险都没有打开。
身为军人,他不能开这一枪。
一个小时后,林知宴电话打过来,她已经到营区里了。
陆昭离开宿舍,手枪下意识被他带在身上。
第九支队营区宿舍外,一辆天工9的千万豪车停著,林知宴靠著车边,阳光酒落在她优美的身段上。
周围特反战士们远远围观,都透露出好奇的目光。
自然没有人上去搭让,能把车自己开进营区基本不可能是普通人,何况还是价值千万的豪车。
而且陆昭的背景早就隐约传开,大家已经知道林知宴的身份了。
陆昭从宿舍里出来,穿著林知宴送的衣服,不需要打扮就显得非常帅气。
林知宴看到陆昭神态如常,松了一口气,上前帮他整理一下歪掉的衣领。
下一刻,周围立马传来哇」的声音。
特反战士们无不露出羡慕的神情,嘴里发出人猿般的声音。
还有人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陆昭道:「皮痒了是吧?」
林知宴笑吟吟道:「陆支队不遵从民意吗?还是说害羞了?」
陆昭眉头一挑,林学妹一如既往嘴硬。
周围特反战士们都是二阶超凡者,耳根子灵得很,起哄得更加厉害了。
由于空降和劝退的事情,陆昭与第九支队战士们每天都在起冲突,后来渐渐平缓下来。
再到平开邦的并肩作战,关系进展飞快,如今已经获得了众多战士认可。
但不意味著同志们就忘记了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陆昭俯身靠近林知宴,后者先是一愣,随后连忙避开。
「这可你是自己避开的。」
陆昭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
林知宴还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我这死头扭什么呀!
陆昭与林知宴开车离开营区,一路回到了松雅小区,回到陆家。
此时,陆小桐已经痊愈,母亲与大嫂本来就没什么伤。
一家人吃了一个晚饭,晚上八点林知宴回家。
厕所里陆小桐在洗澡,厨房里大嫂在刷盘子。
陆昭与母亲坐在客厅看著电视。
「阿昭,我和你大嫂商量好了,打算离开苍梧回老家。」
陆昭愣了一下,问道:「妈,你们离开苍梧干什么,这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何况小桐还在上学。」
「小桐可以交给知宴照顾,我的心脏病也有药物压著,不需要三天两头跑医院去。」
母亲罗秀华握著陆昭手背,嗓音温厚道:「很多事情我们不懂,但知道继续呆在苍梧拖你后腿。」
陆昭摇头道:「那个疯婆子已经离开苍梧了,以后不会回来了。」
「有一就有二,我们走也不是害怕。」
罗秀华握紧陆昭的手,道:「当年你爸,你哥,还有你那些叔叔和堂哥,他们也没怕过,杀鸡摆一桌就上战场了。」
「后天我们杀只鸡,也就走了。你也该继续斗争,永远不要害怕任何人。」
她们从战争年代走过来,从未惧怕过任何人。
「6
」
夜深人静,陆昭独坐在客厅,他拿出手枪,打开保险。
师父没有出现,没有任何人催促和蛊惑他。
手指摁在扳机上良久。
陆昭在想的不是仇恨,不是陈倩过往所作所为,不是如何为自己开脱。
只要扣下扳机,陈倩就死了。
他在邦联区杀得人头滚滚,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已经有八百。
陆昭并不畏惧杀人。
作为陆家独子,他必须开这一枪。
扣下扳机,咔嚓一声没有子弹出膛,没有枪响。
下一刻,陆昭看到了,数千里之外一间酒吧舞池里,在七彩的灯光摇晃下,在无数男女摆动中,一声枪响,其中一个女子头颅飞溅血花。
扑通一声,女子倒地,周围男男女女顿时乱作一团,无数人逃离舞池。
陆昭能清晰看到陈倩的脸,能听到她逐渐薄弱的心跳,能感觉到她流淌出来血液的温热。
子弹是平等的,不因扣动扳机的人,被射击的人有任何变化。
陆昭呼吸粗重,直至陈倩彻底死亡后,呼吸逐渐平缓。
画面消失,家里一如既往安静。
22岁那年,我被发配到了边防站,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晋升。
24岁那年,我藏了一把手枪,里边有三颗子弹,没有任何标识与记录。
我如获至宝,仿佛掌握了公正。
26岁那年,我用掉了一颗子弹,我射向了自己。
27岁的今年,我用掉了第二颗子弹,依旧是射向自己。
混元内景天地之中,老道士盘坐于天地卦象之下,掐著算著,心有所感。
他微笑道:「浩浩神州五千年,又一尊半圣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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