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变故

    孙悟空扛著金箍棒，站在被砸塌的彩棚废墟旁，咧著嘴，抓耳挠腮，想著刚才敲闷棍的那一下，脸上满是快意。

    「嘿嘿，痛快，痛快！」他蹦跳了两下，对著刚刚摆脱妖风、落回地面的陈光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陈光蕊，看见没？俺老孙这一棍子，敲得可还地道？那胖和尚，哦不，那胖犀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下去了，这闷棍的手艺，俺老孙当年挨了一下算是涨了教训，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陈光蕊点点头，天河镇岳铠的光芒收敛，只余下金属的冷硬质感，「干净利落，大圣好手段。」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街市和远处惊魂未定、对著犀牛精指指点点的百姓，又望向西方天际，那妖魔卷著香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跑了，香油也被带走了。」

    「跑了？」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瞪，看向西方，「咱们去追他们？这几个毛贼一定没有跑远，当著俺老孙的面还敢耀武扬威，还敢还刮妖风，看俺不把他们那身犀牛皮扒下来做鼓面。」

    他作势就要纵起筋斗云。

    「且慢。」陈光蕊抬手制止了他，「大圣稍安勿躁。这金平府就在灵山脚下，他们在此盘踞多年，必有老巢。盲目去追，未必能找到。」

    「那你说咋办？」孙悟空收起架势，挠头问道，显得有些急躁，「总不能放跑了妖怪，让他们换个地方继续害人吧？」

    一直躲在陈光蕊身后的糖生探出小脑袋，看著地上巨大的犀牛，又看看师父和陈光蕊，小声说：「爹，师父，那个大犀牛好大啊。」

    陈光蕊拍了拍糖生的头，示意他安心，然后目光沉静地看向脚下大地，「这地上的事，自然要问地上的神。大圣，借你金箍棒一用，找那土地问上一问。」

    这一次，陈光蕊并没有自己去将土地给调遣出来，反而是寻求的孙悟空的帮助。

    孙悟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那神兵砸在地上，对著脚下的青石板街道，猛地一跺。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以金箍棒落点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震荡波纹瞬间扩散开来，席卷了整个金平府！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烈地颤抖起来。本就因混乱而东倒西歪的彩棚、摊位，在这震动下纷纷倒塌，瓦片簌簌落下，百姓们更是立足不稳，惊呼著摔倒在地。

    「土地老儿！快快给俺老孙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陈光蕊看著孙悟空召唤土地，感觉有点那个味道了，嘴里都要忍不住哼哼：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

    「哎哟，哎哟，大圣息怒，大圣息怒啊。」青石板缝隙里猛地冒出一股白烟，一个须发皆白、拄著拐杖的矮小老者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正是金平府的土地公。他头上的小帽歪了，身上的土黄色袍子沾满了泥灰，脸上全是惊恐，一出来就对著陈光蕊连连作揖打躬，声音发颤，「小神————小神在此，不知大圣、元帅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啊！」

    陈光蕊冷眼看著土地公。「恕罪？土地，你可知罪？」

    土地公身子一抖，差点瘫软在地，苦著脸道，「元帅明鉴，小神————小神不知身犯何罪啊？」

    「不知？」陈光蕊向前逼近一步，天河镇岳铠的甲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带来无形的压迫，「本帅奉玉皇大天尊敕命，巡察三界，荡除妖氛。适才那三个假冒佛祖，窃取香油，愚弄百姓的妖孽，在你金平府地盘上作祟，你身为一方土地，坐视妖邪为祸，知情不报，甚至可能暗中包庇，此乃渎职大罪，按天条，轻则削去神职，打入轮回，重则押上斩仙台，形神俱灭！你说你知不知罪？」

    陈光蕊色厉内荏，将这罪名有的没的全都加在了这个土地身上，就连一旁的孙悟空都吓了一跳，心想这土地不会一下子给吓死了吧。

    「斩仙台」三个字如同惊雷，吓得土地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元帅饶命，元帅饶命啊！小神冤枉，小神冤枉啊！那三个魔头，神通广大，又背景复杂，小神位卑职小，实在是惹不起，也不敢惹啊！并非小神有心包庇，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元帅明察！求元帅开恩啊！」

    「背景复杂？」陈光蕊眼神锐利如刀，「说！那三个犀牛精，什么来历？在此盘踞多久？受何人指使？若有半句虚言，本帅现在就将你锁了，押回天庭，交由大天尊发落！」

    他先将这罪名给土地扣的那么大，就是怕他不如实说这三头犀牛的罪过，现在看到土地这样，想来不会有假了。

    土地公浑身筛糠般颤抖，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石板，汗水混著泪水滴落。他内心挣扎得厉害，那三个魔头的底细他隐约知道一些，但说出来，恐怕同样是大祸临头。可眼前这位天蓬元师，杀气腾腾，带著玉帝旨意，身后还站著个煞气冲天的齐天大圣，不说，怕是立刻就要魂飞魄散。

    糖生看著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老头，有些不忍，轻轻扯了扯陈光蕊的衣角。

    陈光蕊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著土地公，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良久，土地公似乎被这股压力彻底压垮了，他抬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脸，声音嘶哑绝望，「元帅————我说————我说！只求元帅看在小神实属无奈的份上，能在天庭美言几句，饶小神一条残魂————」

    「讲！」陈光蕊语气不容置疑。

    土地公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颤声道：「那三个魔头，乃是修炼千年得道的犀牛精。为首的叫辟寒大王，使一柄钺斧；第二个叫辟暑大王，使一把大刀；第三个叫辟尘大王，使一根少见的奇挞藤。他们————他们在此地假冒佛祖，骗取香油已然有千年之久了！」  

    「千年？」陈光蕊眉头瞬间紧锁，心中飞快盘算。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三头犀牛精跟如来有关系，这才敢在灵山脚下作乱，但是这大和尚如来掌管灵山不过五六百年。这三个犀牛精在此假冒佛祖竟已千年。

    那他们开始作崇时，灵山还是老和尚燃灯古佛当家，他们能安然在灵山脚下假冒佛祖千年，若说与那时的灵山之主燃灯古佛毫无干系，甚至可能得其默许甚至暗中支持，谁能相信。

    土地公见陈光蕊沉吟，以为他不信，急忙补充道，「千真万确啊元帅，这三妖在此作恶时间极长，根基颇深。他们不仅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更精通佛门变化之术，故能瞒天过海。小神也曾想上报，但听闻他们背后牵扯甚大，连天上的星宿都与他们有旧，小神实在是————」

    天上星宿？这千年犀牛精的背景，果然深得很。

    陈光蕊想到太上老君当年化胡为佛，开创佛门一脉，时间也在一千多年前，这三头犀牛精出现的时间点如此吻合，是否也与那位兜率宫的主人有关联？

    他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深不见底。自己这次在金平府出手，看似是替天行道，戳穿了犀牛精的把戏，帮了如来一个忙，但更深层次，却是把燃灯古佛乃至可能牵涉的老君的人物给点了出来，想必这一次，又会引起一些震动了吧，就是不知道玉帝那里知道了灵山脚下的香火事，会不会知道是自己在给他传递信号。

    老君那边自己已经算是「背刺」过一次，如今又动了燃灯的「私产」————

    陈光蕊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那位看似无为的老君，还有那位隐忍了三百年的燃灯古佛，要是玩真的，说不定人家随手一动，就把自己给收拾了。

    怎么办？这三头犀牛精还收拾不收拾？这一次的降妖应做到什么程度？

    就在陈光蕊心念电转，权衡利，甚至萌生一丝退意时，天际一道赤红流光急速飞来，带著尖锐的破空声，瞬间落在他们面前。火光散去，露出哪吒三太子那张带著焦急的俊脸。

    「陈光蕊！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们了！」哪吒语速极快，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跪著的土地，显然这里刚经过一场风波，但他顾不上细问，直接对陈光蕊道，「你让我盯著的事，有动静了！」

    「如何？」陈光蕊心头一紧，暂时压下对犀牛精背景的忧虑。

    「兜率宫那边，金角、银角两个童子，还有老君坐下的青牛精，今天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哪吒快速说道，「不止他们，我暗中查访，发现与老君关系密切的几位都不在各自道场了。」

    他喘了口气，眼中带著凝重：「算下来，至少七八个分量不轻的角色，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去向不明，但我猜，八成就是奔须弥山去了。」

    听到哪吒的话，陈光蕊心头剧震。金角银角、青牛，这些都是老君座下的人，去了也不奇怪，但是还有一些跟老君交好的？这些可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去了，那就代表著有些事要发生了。

    玄奘那边不是刚上路没多久么，算算时间，估计还有一阵子才能到须弥山呢。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老君和弥勒那边，竟然提前调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汇聚须弥山。

    是因为自己这边在金平府闹出的动静，打草惊蛇，逼得他们提前发动了？

    但是自己才刚来金平府啊，现在那三头犀牛精都没跑远呢。

    又或者是玉帝那边埋下的某个伏笔终于被触动，对方不得不应招？

    现在，太上老君和弥勒佛如此早就汇聚重兵，显然不是为了等取经人，而是为了抢占先机，布下天罗地网，等著玉帝和如来入局。

    但是现在，自己根本进不去南天门，这些事都不能告诉他。

    「坏了！」陈光蕊低语一声。对方力量汇聚如此之快、如此之强，玉帝和如来若还按原计划，一个月后才去须弥山，恐怕黄花菜都凉了，直接掉进对方的口袋里。

    到时候老君、弥勒加上燃灯古佛，携雷霆之势，大局瞬间可定！自己和糖生、孙悟空，作为搅局者，绝对难逃清算。

    「陈光蕊，现在怎么办？」孙悟空也听明白了形势的严峻，抓著手里的金箍棒，猴脸上满是烦躁和战意，「打上须弥山去？把动静闹的大一些？」

    「不行！」陈光蕊断然否决。对方现在重兵集结，以逸待劳，自己这边就三个人，其中糖生还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硬闯等于送死。「现在去须弥山，就是自投罗网。」

    他目光转向南方，眼神变得深邃，「大圣，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与其被他们当枪使，不如我们主动去找那握枪的人问个明白。」

    「你是说————」孙悟空顺著他的目光看去。

    「对，去南海。」陈光蕊语气坚定，「找观音菩萨。她几次三番暗中布局，牵扯其中最深。现在三界这盘棋走到关键处，是该去问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想要什么了。或许，从她那里，能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昏土地公。「此地不宜久留。哪吒，你速回天庭，将须弥山的异动禀报大天尊。土地，你————」

    「小神在，小神在！」土地公连忙应声。

    「今日的事，你不说出去，还有可能保命，要是说出去了......」

    「是是是！小神遵命回去就把嘴给缝上。」土地公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安排完毕，陈光蕊不再耽搁，牵起糖生的小手。「大圣，我们走！」

    孙悟空二话不说，将金箍棒缩小塞回耳中，与陈光蕊、糖生一起，驾起云光，化作三道流光，径直朝著南方浩瀚的南海方向疾驰而去。

    留下金平府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生，以及已经被吓得双腿早就软了的土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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