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探望

    两天后的周一下午，山见茉季把手里的书插入书架里，转过身看向窗外。

    东京的太阳落得越发早了，还没到五点，挂在楼宇外的天空就已经是一片深沉的墨黑色。

    窗外紧挨著一片棒球场，枯黄的树木环绕场地，四周的电灯刚好亮起，投下球场上少年们奔跑的影子。

    少女站在窗边，看了几分钟初中生们的棒球比赛，随后把剩下的几本书塞进书架，拖著空荡荡的推车回到柜台边。

    她现在并不在御茶水女子大学的图书馆里，而是在区立北新宿图书馆—一和她租的公寓就隔著一条神田川，走路也只要五分钟。

    山见茉季此刻当然也不是在学习，她今天的临时工工作已经快结束了。少女端起自己接的热水喝了一口，压下喉咙里冒头的痒意。

    在记录册上写下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有些陈旧的电脑显示器，又左右看了看自己坐著的宽大柜台。

    淳君和友花，在世田谷文学馆时应该也是像这样工作的吧？

    想像著男生工作的模样，桌下传来两声振动，山见茉季有些心不在焉地抽出手机，看著屏幕上的消息。

    她随即睁大眼睛，「淳君要过来吗？！」

    惊呼声在房间里飘远，少女有些窘迫地抬头看了看。

    幸好她工作的资料室现在已经没人了，不然刚刚那样可能还得被投诉呢。

    重新低下头，山见茉季盯著手机屏幕想了想，随后谨慎地敲下回复。

    放下手机，少女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她对著柜台前方望了一会，随后从桌下的提包里拿出一面小圆镜。

    不动声色地在桌上打开镜子，她仔细端详了下自己的模样，随后用手指理了理发丝，又轻轻拍了拍脸颊。

    气色还不错吧————山见茉季对著镜面抿了抿唇。

    嘴唇是不是有点干呢？

    她从口袋里拿出润唇膏，又想起了什么。

    少女先抽出纸巾，闭著眼睛面朝桌下、优雅地了擤鼻涕，随后又对著镜子仔细观察一番，确认脸上没有脏污后，才把唇膏小心地抹在自己微微嘟起的唇上。

    几分钟后，松枝淳轻轻推开资料室的大门，眼前是站在柜台向他打招呼的少女。

    「松枝同学下午好~」山见茉季微笑著，话里带著一点鼻音。

    「啊。」她侧过脸看了眼窗外的黑沉天幕，「应该说晚上好了？」

    「学姐下午好。」男生走到她面前。

    「你感冒好了？这就又开始打工了？」

    少女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又捧起热水喝了口。

    「我现在只有咳嗽和流鼻涕的症状了，所以感觉不怎么影响正常生活————」

    没等男生开口，她又心虚地接著问道。

    「松枝同学怎么知道我在这边打工的？」

    柜台前的男生扭头看了看无人的资料室。

    「我刚刚在彩酱那里，她跟我说你今天在北新宿图书馆打工，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了。」

    「怪不得————」山见茉季小声嘟囔了一句——自从她去彩酱的咖啡店打过工后，两人的联系就多了。

    「不过，顺路吗？」她抬起头看著面前的男生，淳君回家的路可不是这条。

    「你们今天放学后有活动？同学聚会？」

    「我没有活动。」松枝淳一边说著一边走远，绕著资料室里的书架转了转。

    「但是望月放学后和朋友们去新宿玩了，她说发现一家还不错的新餐厅，叫我过去吃晚饭。」

    男生伸手触碰一排排书脊，就是因为大小姐的一句话，本来回家的他才又出了门。

    「原来如此，所以松枝同学才会去彩酱那里打发时间吧？」

    山见茉季一边说著，一边低头又了次鼻涕，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对著小圆镜微微皱眉。

    在不够美丽的时候和心上人见面，对少女来说也是种幸福的烦恼。

    松枝淳没有回答，他随手取了本经典的《金色夜叉》，回到柜台前。

    「这里的围裙比世田谷文学馆的要好看一点。」

    「谢谢松枝同学。」穿著墨绿色围裙的少女甜甜地笑了笑。

    「但是现在不能提供借书服务了哦。」

    男生眨了眨眼，山见茉季在柜台后起身，摘下身上的围裙。

    「因为我已经下班了~」

    松枝淳转身倚在柜台边，看著学姐走过一排排书架，关紧窗户、拉上窗帘。

    凄清的夜色消失在室内，只剩下明亮的灯光，男生抬头看了看。

    「这间资料室不开空调吗？」

    「一个小时前被我关掉了。」少女柔和的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从书架间飘来。

    「毕竟读者都走了，这么大的房间为我一个人开空调的话，感觉有些浪费。」

    他拿起柜台上的《金色夜叉》，看著学姐向自己这边走来。

    「这本书不用放回去吗？」

    「松枝同学不是想看嘛。」山见茉季回到柜台后，在借阅记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替你借过来，之后你再还给我就好了~」

    「————我只是想打发下时间而已。」

    少女抬起头，「不用去找望月遥吗？」

    男生看了眼手机，「她们才逛了一个小时，怎么说都要到六点才结束。」

    「嗯————」山见茉季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的唇膏、小镜子、口罩和护肤霜一一收进包里，再把提包挎在肩上。

    「松枝同学想打发时间的话，楼下就有家蛋糕店，要去坐坐吗？」

    松枝淳看了眼被窗帘挡住的夜色。

    「可以。」

    走出资料室，少女先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走廊的大垃圾桶里，随后又折回来，给资料室上锁。

    「松枝同学是等我还是先下楼？」她询问起身边的男生，「我得把钥匙先交回去。」

    松枝淳看向不远处的大门，「我在楼梯口等你吧。

    「好~」

    两分钟后，男生靠在楼道墙边，看著学姐向自己走来。

    山见茉季今天穿了件橄榄绿的毛衣，下身是棕色系的格纹半身裙，她肩上挎著米白色的提包，显出清新自然的美丽或许是考虑到某人千叮万嘱的保暖，她在打底衫和不薄不厚的毛衣外还穿了一件栗子色的棉服马甲一即使不开空调，少女脸上也能泛著一点暖意的红，不过或许是感冒的原因也说不定。

    等学姐走近，松枝淳转过身跟在她身后下楼。

    「这边的图书馆一般都有什么工作？」

    「嗯————得看情况呢~」少女的米白挎包在他眼前，随著贴近的黑发一摇一晃。

    「一般就是整理归还书籍，读者证办理，借还书登记。」

    「偶尔也会有其他任务，难度也不高，比如扫描昭和时期的旧报纸，做数位化校对什么的。」

    男生点了点头，「工资怎么说？」

    「也是看工作内容，正常来说时薪是1130円吧，像我刚刚说的那种扫描校对工作，时薪要更高一点。」

    「那也还行了，每天两小时就能把伙食费赚回来。」

    「那可不只伙食费哦。」山见茉季走进一楼大厅，回头对男生笑了笑。

    「我现在已经开始学著自炊了，可以省不少钱呢~」

    两人走进名为「可是」的蛋糕房里，有家庭主妇带著孩子在玻璃柜台前挑选，少年少女先找到角落的位置。

    「松枝同学有什么想吃的吗？」山见茉季放下自己的挎包，「我请客哦？」

    「我喝杯酸奶就行。」松枝淳打开手里的《金色夜叉》。

    「待会就得吃晚饭呢。」

    「————好~」少女抿唇微笑，向柜台走去，又带著一份牛奶布丁和一杯酸奶回到位置上。

    她用小勺切开布丁送进嘴里，看著垂眸阅读的男生拿起酸奶、唇边染上一圈白色的「胡须」。

    山见茉季笑得温柔，她偷偷举起手机、打开相机界面，用截图的方式悄悄拍下照片。

    「学姐在北新宿图书馆工作多久了？」松枝淳浑然不觉地翻过一页。

    「也是上周才开始的吧，来过四五次了。」

    男生放下书本，看向落地窗外推著婴儿车走过的女人。

    「这边倒是还不错，兼职工作压力不大，环境也好。」

    「是吧~」少女感觉嘴里的牛奶布丁比以往更甜。

    「来图书馆的都是学生、老人和家庭主妇，交流起来很轻松。」

    「我走路回家也就五分钟距离，这里也有LUUP的共享单车，骑车的话就更快了。」

    「而且附近还有大型市场，药店、寺庙和公园，无论是下班采购还是想要散步都很方便~」

    「————」松枝淳半掩书本，看向面前的少女。

    「学姐现在已经很有独立生活的模样了嘛。」

    他会来图书馆看一看，也是从彩酱那里听到消息，担心生病的学姐一味逞强。

    现在看到她一副游刃有余、有在好好生活的模样，男生确实感觉有些欣慰。

    山见茉季扬起唇角，她稍稍歪过脑袋，脸上的笑意更加明媚。

    「毕竟有松枝同学做我的老师呢~」

    松枝淳低下头，用纸巾压住翘起的唇角。

    「不过学姐现在感冒还没好，还是少在外面散步吹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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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的。」少女含著布丁点了点头，「妈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呢。」

    这是学姐搬出来后第一次见家长吧————男生有些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

    待会就要去找望月吃晚饭了，他怕聊得太深，话题不好结束。

    两人的小桌自然地沉默了一会，听著柜台后的店员向来来往往的顾客们说著「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

    「那个。」

    山见茉季的身体向著桌面贴近了一点，对面的男生停下了翻页的动作。

    「等我感冒好了，松枝同学愿意来家里一趟吗？」她鼓起勇气说。

    「我不是在学习做饭嘛，最近想要试著给别人尝尝看，也算是感谢淳君之前对我的照顾————」  

    少女含著期待的话语落在耳边，松枝淳的目光没有移动，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想起学姐躺在床上、虚弱又卑微地说著「不要走」的模样。

    早知道刚刚就让学姐请个蛋糕算了————

    「只有我一个人吗？」男生最后问了一句。

    「心酱应该也会来。」山见茉季立刻补充道。

    「————那就等你的感冒先痊愈吧。」松枝淳算是答应下来了。

    「也不用花太多心思，第一次招待客人的话，准备简单的菜就行。」

    「嗯！」少女用力点了点头，欣喜之意浮现在眼角。

    「松枝同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呢？」

    「嗯————奶汁炖菜？」松枝淳很快有了答案。

    毕竟学姐都提过好几次了，他确实有点好奇。

    「好~」少女又笑起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很擅长做炖菜了呢~」

    「那我姑且期待一下。」

    山见茉季看了看手腕上的细细腕表，「那我就先走了？」

    「嗯。」男生的眼神有些意外，「学姐想走就走好了，不用管我。」

    少女站起身笑著解释，「因为门口的生活超市待会有第一批果蔬打折。」

    「现在过去的话，应该能买到最新鲜的。」

    「我感觉自己的感冒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所以得抓紧时间练习下厨艺呢~」

    「挺好的。」松枝淳仰起脸看著她，他这次没有掩饰自己的微笑。

    「记得多烧烧汤，感冒时喝点温和的热汤最好。」

    「我记住了~」山见茉季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布丁，挎上自己的提包。

    「《金色夜叉》的话，松枝同学不用急著还，下次来我家时带过来就好了。」

    「好。」

    松枝淳看著少女从包里拿出一条看上去就暖融融的白色围巾，环在自己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上，系出一个蓬松漂亮的结。

    「我先回家啦。」山见茉季从位置上走出两步，又转过身。

    少女一身毛绒绒的装束，像只乖巧伶俐的松鼠。

    她挥了挥手，「松枝同学下次见~」

    「下次见。」

    少女礼貌地和店员小姐点头致意、推开大门，男生目送她的背影慢慢远去，仿佛冬天里一棵依旧生机盎然的绿树。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本，松枝淳很快喝完酸奶，跟著走出蛋糕店。

    他想吹吹户外的冷风，驱散身上的温柔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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