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永昌帝君终于拥有了假期

    不论考生们是何种情形，他们离这个王朝最高的权力中枢还是太远了。

    哪怕是所谓的富家子弟，其父辈，恐怕也比不过某部侍郎的一根寒毛。

    而整个大明帝国，权力最中心的一批人，纷纷跨过武英殿的门槛。

    开始了他们今日这场「拉通会」。

    武英殿中，那张缺了一角、又被工匠重新髹漆（qī）的御座，空置著，无声地昭示著它的主人此刻并不在此。

    御座左侧，放了一张稍小的花梨木桌。

    这张木桌，是专为会议主持人特设的座位，只在皇帝不在场时，方才启用。

    若陛下莅临，这张木桌是要撤下的。

    本场会议主题：北直隶新政吏员考选完整方案讨论。

    轮值主持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

    参会人：内阁、礼部、吏部、顺天府、翰林院等相关部门主管。

    记录人：秘书处，吏治小组组长倪元璐及一众组员。

    「咳。」高时明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那柄小巧的委员会木槌，轻轻一敲。

    「砰」的一声脆响，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会议开始前，咱家先宣布一个好消息。」

    高时明那张总是带著几分严肃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臣，缓缓说道：「诸位新政委员和秘书处联名上奏的《请陛下旬日一休，以养龙体疏》，陛下————部分同意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欣喜之声。

    几位年事已高的大臣，更是喜上眉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登基以来，这位新君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还算中规中矩。

    可自从推行「奏疏分级」制度之后，他的工作节奏便陡然加快，仿佛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虎。

    从繁杂奏疏中被解放出来的精力，没有半分投向后宫的温柔乡，或是帝王的奢靡享乐，反而变本加厉地，化作一股巨大的压力，倾泻到了诸位大臣的身上。

    一开始，还有些零散奏疏，说陛下应当恢复朝会，至少也要和天启时期看齐，争取一月四朝才是。

    然而————在皇帝的日程表在某一天，开始例行公示以后，这种声音慢慢就消失不见了。

    毕竟从卯时工作到戌时的时间表，看起来真的是令人生怖。

    诸位大臣们只有寒窗苦读的时候才这么努力过，当了官后是真的没有再这么夸张了。

    转而，新的声音开始抬头了，先是零散的声音，然后是大量的奏疏附和。

    每道说法各自不同，核心主旨只有一个一皇帝必须休息，不可如此轻疏龙体！

    这股风潮一涌起，瞬间就变成席卷整个朝堂的绝对政治正确，无论新政旧政，甚至离得近的地方官们，都纷纷上疏谏言。

    永昌帝君抢了老久的道德高地，防了半天的文臣大联合，居然莫名其妙在这件事情上发生了。

    到最后，委员会和秘书处也坐不住了，因为一部分声音已经转向对他们无法劝谏帝王的指责了。

    是故，由首辅黄立极牵头，诸位新政要员联名附议，三度上疏，言辞恳切，强烈要求陛下每旬日必须休息一日。

    往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新君，在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三请三让，直到第三封奏疏递上去，才终于有了回音。

    「敢问高公公，」黄立极脸上全是笑意，拱手道：「却不知，这部分同意是个什么章程？」

    高时明脸上也满是笑意。

    于公于私，陛下能稍作休息，总是天大的好事。

    道德经有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事情终究要长久、慢慢而作才是。

    是故诸臣的上疏，高时明虽然没有联名，却也是持赞同意见的。

    只是啊，陛下终究还是陛下，各种手段实在是炉火纯青。

    高时明朝黄立极点了点头，开口道：「陛下的回复有两条，须得各位一并同意，方可作数。」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趣。

    这休假，要么休，要么不休，怎么还蹦出两条规矩来？

    高时明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其一，诸臣所言，旬日一休，所请不允。往后，只每月十六，休息一日。」

    「本月十六已过，便从下月开始循制休息。」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微微一沉。

    十天休一天，变成了一个月才休一天，这————也算好消息？

    不等他们细想，高时明接著说出了第二条。

    「其二，则是诸位臣工，凡入新政体系者，以事多操劳，每旬可例行休假一日！

    」

    「而未在新政之中者，与朕一般，每月休假一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殿内所有人都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才又补上了后续内容。

    「陛下还说，若是到明年，新政推行确有起色。」

    「那么新政体系内的官员，改为五日一休。至于未入新政的旧官与陛下一样，则都改为旬日一休。」  

    「等什么天下全是新政之白乌鸦，人地之争也解决了，那么他才与新政中人一起，同样改为五日一休。」

    「陛下说，这和百官的俸禄一样，都是优先倾斜新政中人，并以天下太平时，为最终兑付之日。」

    这番话说完，无论是各部堂官，还是后排的秘书处成员。

    哪怕是心中再忠君爱国、再以公事为重的人，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笑容。

    十日一休？五日一休！

    这是要复唐宋时恩养士大夫之策了么？

    而且以这位新君的信誉，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空口放炮之说啊！

    然而乐归乐，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的。

    黄立极眉头一皱，第一个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说道：「高公公，断无此理！哪有君上辛劳，而臣子安逸休假的道理？我等恳请再上疏，请陛下收回成命！」

    「是啊，此言是极！」

    「臣等万不敢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

    高时明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看著这群「表演」得情真意切的大臣，心中好笑，但还是肃然开口：「诸位大人，不必再议了。」

    「陛下与咱家说得很清楚，这便是最后的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么大家一起休假，而新政休得更多，要么就都别休了。」

    高时明沉声道：「陛下有言：新政之法，乃是为聚拢人心，集中精力，行修齐治平之道。」

    「然旧政中人难道就全是贪庸之辈吗？多数人只是因其位置、时机而不能入新政而已，又何尝没有拳拳爱国之心呢？」

    「是故新政中人能多休，但帝王却必须与旧政之人站在一起，否则新政即起，而旧政崩颓，又与国何益呢？」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这味道太熟悉了。

    又是这等操弄人心之法，又是这等洞彻世事之见。

    这位少年天子，果真是不放过任何鼓动人心的机会啊。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愕与钦佩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黄立极率先躬身，长揖到底。

    「臣等————谨遵圣喻！」

    「谨遵圣喻！」

    众人齐齐站起，躬身行礼，声音汇成一道洪流，在武英殿内回荡。

    高时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下，再次敲响了木槌。

    「砰！」

    「那么，休假一事应该就大体是如此定了。」

    「陛下说此事较小，倒也不值得专门搞个拉通会了。」

    「后续还劳请吏部杨大人，再问问今日没参会的其他委员意见，然后将正式奏疏整理后呈上吧。」

    「若真是有大争议，再约拉通会不迟。」

    杨景辰站了起来，拱手道，「没问题，此事交给我来办即可。」

    高时明点点头，这才道：「接下来，才是今日本次拉通会的正式主题：北直隶新政吏员考选完整方案讨论」

    「陛下对此事，有指导意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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