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利剑

    钱赚了，还想花？

    这天底下，不能什么好事都让豪富占了。

    生意买卖。

    究其本质，是将东西从便宜的地方运到贵重的地方，以此赚取的差价。

    东西，是一地百姓、工匠产出的，再卖给另一地的百姓、工匠，豪富商人靠著囤积居奇、缺口，甚至是制造缺口，来牟取暴利。

    栽种也好，收获也罢，豪富商人没有下半点力气，但却得到了最多的利润，这怎么能允许呢？

    公孙弘的意思很简单，帝国百姓的生产，足以供应帝国该进行的一切，而导致朝廷财政开支不平的原因，那就是豪富商人窃取了朝廷、百姓的果实。

    也就是说，朝廷的赋税，太低了。

    闻言，枢密内阁阁臣、军机司堂官，人尽默然。

    陛下从当国执政以来，几乎免除了朝廷施加在庶民黔首身上的所有苛捐杂税O

    大汉立国以来，民税总体维持在二十税一，孝文帝、孝景帝盛世时，还达到过三十税一，只有太上陛下执政时期，出现过大幅度上升，十税一、八税一，甚而是六税一。

    而今日之民税，却是旷古绝今的百税一。

    那么，代价呢？

    也是旷古绝今，十税八的豪富税！

    天下豪富生意，利润有八成被朝廷收缴，陛下从来不在乎豪富商人隐瞒利润或者不交税，只要能瞒得过锦衣卫，挡得住朝廷兵锋，这税，陛下和朝廷也可以不收。

    遗憾的是，直到如今，或许有能瞒得过锦衣卫的豪富商人，但还没有能挡得住朝廷兵锋的。

    对于那些能瞒能藏的豪富商家，陛下和朝廷也不急，赚了钱，总是要花的，一旦被锦衣卫发觉，就要到诏狱中好好解释巨额钱财来源不明的问题。

    解释不清，是要被破门灭族的。

    有聪明的豪富商人到了诏狱，说那些金、银是祖传的，这就是对锦衣卫能力的质疑了。

    藏金、藏银的地窖、覆土都是新的，怎么解释？

    再有，金、银之上，怎么不见岁月的痕迹？

    可以伪造前秦时期的金块、银锭外形，但伪造不了那锈啊！

    无数大汉商人苦不堪言。

    已经这么高的豪富商税了，阁老竟然还能再提？

    这当真是、是————太好了。

    苦一苦商人，骂名朝廷来担。

    公孙弘呼吸中带著喘息，还有杂音，但声音和意思却清晰无误传入暖阁所有的人耳中，「陛下、诸位同僚，元狩元年，丞相府曾经做过算术，通过我与数十位幕僚研判，认为我大汉朝千中之五的人，掌握著我大汉朝七成的财富，我以这些人为豪富商人，认为我大汉朝一成的人，掌握著我大汉朝两成半的财富，我以这些人为富民地主，而我大汉朝近九成的人，仅仅掌握著我大汉朝半成的财富，这些人，是庶民黔首。」

    最平静的话语，最平实的内容，最残酷的真相。

    截止到元狩元年，大汉两万名豪富商人，掌握著大汉七成的财富，两百万个富民地主，掌握著大汉两成半的财富，但有四千万庶民黔首，仅仅掌握著大汉半成的财富。

    太上陛下执政时期，真正在平等剥削所有阶级，无论元功家族、官宦豪族、

    巨商大贾、游侠盗贼、富民地主、庶民黔首，等等，只要被太上陛下盯上，就要拿钱买命。

    但是，权、钱的高度集中，注定了越底层的人会受到越多的苦难，天下豪富无不将苦难转嫁到庶民黔首身上。

    以前庶民黔首一声都没吭，现在豪富商人又叫什么苦？

    连刘据都没有想到，当初的丞相府还做了这样的事？

    卫青、徐乐、严安、霍光、东方朔五人，准备退殿之后，去扒一扒丞相府隐秘。

    朝廷改制，丞相府罢黜，过去诸多东西，都归入了枢密内阁，对所有内阁阁臣、军机司臣开放，值得一看。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我大汉朝就是靠著庶民黔首那半成之财入赋，即是一年五十亿钱朝廷赋税收入，换言之，我大汉朝一年朝廷赋税的真实收入，该是一千亿钱，即一千万金！」

    公孙弘揭露了财富的真相。

    这令阁臣们、堂官们纷纷色变。

    如此计算，在朝廷八成税收之下，朝廷一年赋税收入，该是八百万金，然而，元狩二年财政收入，不过两百万金。

    八百万金、两百万金，这中间差了六百万金，也正好是「以工代赈」国策制度所差。

    那么问题来了，这六百万金呢？

    坐在御座上的刘据，终于知道自己的内阁、军机司缺少什么人了。

    出身权贵的人！

    如果锦衣卫都指挥使陈莫在这，恐怕立刻就能想到朝廷财政收入中，未有触及的地方。

    遗产、赠予，以及豪富商人的留存。

    豪富商人通过代际无限传递的手段，让大汉朝的经济不完全循环，以此截取了大部分财富。

    公孙弘同样不是出自权贵家族，但却通过身份地位转变，知道了更多事实，哪怕不明白那些经济手段，也能勘破「消失的钱财去哪了」。

    当他抬起头，与刘据四目相对，君臣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公孙弘默了下，说道：「请陛下慎重。」

    没头没尾的话，卫青等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刘据却知道，他说的是遗产税。

    税收是文明的对价。

    它远不止是财政工具，更是一个社会关于公平与效率、个人与集体、权利与责任之间平衡点的集中体现。

    税制的设计，直接定义了「我们想要一个怎样的社会」。

    而遗产税，会颠覆整个华夏一直以来的传统。

    那是一把斩断世袭特权的利剑！

    刘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望著公孙弘。

    少顷，公孙弘低下了头，缓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是以，臣请加税豪富之家。」

    「阁老以为加税多少合适？」

    公孙弘一惊一怔，又略一沉吟，沉著声调，「一百税九四！」

    卫青、霍去病、徐乐、严安、霍光、东方朔如见天人望著他。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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