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章 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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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汝胸中的怒火尚未平息,如同燃烧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可一个更令人齿冷、更让他脊背发凉的念头,却悄然在脑海中浮现。
以 “天人” 那群伪君子的卑劣心性,他们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杀死孟九州泰斗,必然会利用这位泰斗的无上声望,为自己腐朽的统治铺路,将英雄的牺牲彻底扭曲为巩固权力的工具。
果不其然,孟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刺骨的嘲讽,如同寒风般掠过木屋,继续说道:“天人们害死了孟泰斗,却又转头借着孟泰斗的名义大肆收买人心。”
“对于他们来说,死了的孟九州,反而比活着的更‘好用’—— 活着的孟九州是他们的威胁,是戳破谎言的利刃;而死了的孟九州,却能成为他们的牌坊,成为麻痹民众的毒药。”
“孟泰斗一生为国为民,征战四方,斩异兽、拓疆土、护万民于水火,是举世公认的英雄,他的威望早已深入民心,甚至连一些偏远聚居地的孩童,都能说出他斩杀毒龙异兽、守护城池的故事。”
“天人们便顺水推舟,将他的事迹无限放大、美化,编造成朗朗上口的歌谣,让走卒小贩沿街传唱;刻成恢弘的壁画,悬挂在先导会各地的议事堂、档案馆,供人瞻仰;甚至将他的形象印在流通的钱币上,让他的面容遍布神州的每一个角落,成为所有人顶礼膜拜的精神偶像。”
“可在弘扬他事迹的同时,天人们也在悄悄做着手脚,用最卑劣的手段,玷污英雄的英灵。” 孟村长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仿佛淬了毒的利刃,几欲弑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
“他们将自己干过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 —— 比如暗中屠杀不服从他们统治的小型能力者族群,掠夺偏远聚居地赖以生存的资源矿脉,故意泄露异兽迁徙路线,导致整座城镇的平民被异兽屠戮殆尽 —— 全部栽赃到了孟泰斗的头上,让英雄为他们的罪行背锅。”
“最可笑、也最可悲的是,当这些污名扣在孟泰斗头上时,人们反而能够‘理解’,甚至为他辩解。” 他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无奈与悲愤。
“天人们对外宣称,孟泰斗是‘为了人类大义,不得不行雷霆手段’,是‘牺牲少数,换取多数的存续’,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们将卑劣的掠夺与屠杀,包装成‘必要的牺牲’,将英雄的形象扭曲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因为孟泰斗的声望实在太高,高到让人们愿意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有苦衷,哪怕那些事情本质上是惨无人道的恶行。人们宁愿相信英雄有‘不为人知的无奈’,也不愿相信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是被一群宵小之辈污蔑的牺牲品。”
孟村长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看透了人性的软弱。
“就这样,一位坚守正义、宁死不屈的英雄,死后反倒成了‘天人’掩盖罪行的挡箭牌,成了他们粉饰太平、麻痹民众的工具。”
“而那些真正的刽子手,却披着‘文明传承者’的外衣,享受着本该属于英雄的尊崇与敬仰。”
张玉汝听得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种借英雄之名行卑劣之事的做法,比直接的屠杀更让人不齿,更让人愤怒。
屠杀只是摧毁肉体,而这种行为,是在玷污英雄的灵魂,扭曲历史的真相,让黑白颠倒、是非混淆。他紧紧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荡,目光锐利地盯着孟村长,心中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愈发强烈:“村长,您知道这么多隐秘,甚至连孟泰斗被栽赃的具体细节、天人们的阴谋诡计都了如指掌…… 您的身份绝不简单。”
“难道您是孟泰斗的直系后裔?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如此清楚这些尘封的往事,才会如此执着于为他洗刷冤屈。”
孟村长缓缓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怅然与惋惜,摇了摇头:“孟泰斗一生都在为人类的存续奔波劳碌,常年征战在外,与异兽厮杀,后来又潜心钻研历史真相,与‘天人’暗中周旋,终其一生,都没有时间成家立业,从未有过直系后人。他只有一些旁系血亲,散落在神州各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天人们顾忌孟泰斗的声望,不敢在明面上对这些旁系血亲下手 —— 毕竟,孟泰斗是民众心中的英雄,若是让民众知道‘英雄的亲属’遭到迫害,很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民愤,甚至动摇他们的统治根基。”
“可暗地里的阴招,他们从来没有少过,手段卑劣到了极点。” 孟村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愤慨。
“这些旁系血亲,要么被‘天人’以‘资源调配’为名,剥夺了所有可能觉醒能力的资源,终身只能做普通人,在这个异兽环伺、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艰难求生,随时可能成为异兽的口粮。”
“要么被分配到最危险、最偏远的边境据点,名为‘继承英雄遗志,守护一方水土’,实则是让他们去送死,用他们的性命去填补边境的防御漏洞。”
“还有些人,被‘天人’以‘保护英雄后裔’为名,软禁在特定的区域,终身失去自由,一举一动都在‘天人’的严密监视之下,如同笼中的鸟儿,毫无尊严可言。”
“不过,孟泰斗并非愚蠢之人,他心思缜密,早已看透了‘天人’的虚伪与狠毒。” 话锋一转,孟村长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他虽然因为善良与大局观,不愿看到人类文明再次陷入战火,选择了妥协与沉默,但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死后,‘天人’会对他的亲友下手,也预料到了自己用一生追寻的真相,会被‘天人’永远掩盖。”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留下了后手,而这个后手,就藏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 裂隙之地。”
张玉汝心中猛地一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木屋外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山林。
这里就是裂隙之地的核心区域,是数万年前规则提取器爆炸的中心,是那场毁天灭地浩劫的源头,也是孟泰斗选择藏匿真相的地方。
“早些年间,这里残留的异种能量太过狂暴,天地间的规则也尚未完全稳定,如同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
“普通人一旦踏入,轻则基因紊乱,肢体畸变,重则当场被狂暴的能量撕裂,化为飞灰;即便是实力强横的能力者,也不敢轻易深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能量乱流,万劫不复。” 孟村长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这片土地的敬畏。
“‘天人’们虽然知道这里是远古浩劫的源头,或许藏着当年的秘密,但他们忌惮于这里的危险环境,又自认为所有关键的历史资料都已被他们销毁,便不愿意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接近这里,只派了些实力低微的外围人员在裂隙边缘巡查,做做样子罢了。”
“而孟泰斗作为泰斗级能力者,早已触摸到了世界规则的本质,对异种能量的抗性远超常人,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掌控这些混乱的能量。他没有这种顾虑,当年在探寻历史真相时,便多次深入裂隙之地,走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孟村长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孟泰斗当年独自一人在这里跋涉的孤独身影。
“他不仅在这里找到了大量未被‘天人’销毁的远古资料 —— 包括神选者的核心科技图纸、起义军的详细战斗记录、规则提取器的运行原理与核心数据,还有那场浩劫的详细经过、神选者与野心家的交易细节 —— 还利用自己的规则之力,在裂隙深处开辟了一片独立的天地。”
“这片天地被他用自身感悟的规则之力层层加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狂暴能量与异兽侵扰,形成了一个安全、稳定的庇护所。”
“这里的山川、河流、草木,都是孟泰斗用规则之力重塑的,充满了生机与祥和,与外界的凶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找到的所有历史资料和证据,都藏在了这里的隐秘之处 —— 有些刻在了坚硬的岩石深处,需要特定的规则之力才能显现;有些封存在特制的能量容器中,能够抵御岁月的侵蚀和能量的干扰。”
“还有些,则被他用规则之力融入了这片土地的脉络里,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只有与他的意志相契合、能够感应到规则共鸣的人,才能将其唤醒。”
“孟泰斗知道,以他一人之力,想要推翻‘天人’的统治、揭露所有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人’掌控着太多的资源与权力,一旦开战,刚复苏的人类文明很可能会再次陷入战火,甚至走向灭绝。”
“他不能将整个世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孟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有些事情,他无法亲自去做,但他相信,总有后来人会像他一样,对历史的真相充满探寻的渴望,会不甘心被‘天人’欺骗,会想要为那些死去的英雄讨回公道,会想要让这个被扭曲的世界回归正轨。”
“他相信,总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能够在合适的时机,以更智慧、更稳妥的方式,将真相公之于众,让‘天人’为他们的先祖和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孟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仿佛在传递着一种跨越时空的信念。
“在发现‘天人’即将对自己动手之前,孟泰斗做了最后一件事。” 孟村长的语气变得沉重。
“他暗中联系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位亲友,还有那些与他一同并肩作战、最终牺牲的战友的家属。”
“他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真相 —— 他不想让这些人背负起沉重的使命,只想让他们能够安稳地活下去。”
“他只是说,在裂隙之地有一处安全的庇护所,能够让他们过上平静的生活。然后,他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冲破‘天人’的监视,将这些人送到了这片独立天地中。”
“这些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互帮互助,渐渐形成了如今的桃溪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的后裔,身上流淌着不屈的血液。” 孟村长看着张玉汝,眼中带着一丝郑重,一丝期许。
“为了保护这里的人,也为了守护真相不被泄露,孟泰斗定下了铁律:关于历史的全部真相,每一代只有村长才有资格知晓,其他人只需要安稳生活即可。”
“村长再将真相口耳相传给下一任村长,确保秘密不会外泄,也确保总有一天,当合适的人出现时,有人能将真相完整地告j诉他,将这份使命传承下去。”
“而我,就是这一代的村长。” 孟村长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如同磐石般坚定。
“我从小便在老村长的教导下,背诵那些枯燥的历史资料,铭记那些英雄的事迹,理解那场浩劫的残酷,等待着能够继承这份使命的人。”
“而你,张玉汝,就是孟泰斗当年预言的‘后来人’—— 那个能够唤醒真相、终结黑暗的人。”
“轰 ——”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张玉汝的脑海中炸开,让他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孟村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胸腔。
他?孟泰斗预言的 “后来人”?那个要揭露真相、颠覆 “天人” 统治的人?
这怎么可能?
张玉汝的脑海当中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连串的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孟泰斗所期待的那个人,会肩负起如此沉重、如此伟大的使命。
我真的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
他其实是一个很淡泊的人,没有孟九州泰斗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也没有那种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觉悟。
他承认自己有善心,在看到有人遭受苦难时,他会尽自己所能提供帮助;看到 “天人” 的卑劣行径时,他会愤怒,会想要反抗。
可如果把他换到孟九州的位置上,他觉得自己很难做到像孟泰斗那样,为了整个世界的存续,选择妥协、沉默,甚至牺牲自己。
他做不到那么伟大,也不想做那么伟大的人。
抛开实力不谈,他其实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 有些善心,但又相当记仇。
想要安稳的生活,但也绝不忍受欺凌;会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而战,但绝不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赌上自己的一切。
他的确和天人不死不休,可是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仇恨,这一切出于私心,而非公心。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担负起如此重任吗?真的能够对抗强大的 “天人”,改变这个被扭曲的世界吗?
张玉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丝茫然:“村长,您…… 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能力者,没有孟泰斗那样的智慧和格局,也没有那种为了天下牺牲自己的精神。”
孟村长闻言,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没有嘲讽,没有失望,只有一种了然的温和,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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