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潭池水自底部泛起幽微清辉，那光起初星星点点，随即密集如夏夜银河。清辉越来越盛，渐渐凝聚成形，竟化作亿万缕肉眼难辨的晶莹丝缕，自池中袅袅升起，如百川归海，向着石台中央的杨晋一汇聚而去。

王言羽瞳孔急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些晶莹洁亮的光丝，蕴含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气息，这种气息令他也不禁心生忌惮，仿佛……仿佛那些古籍中所记载，迄今为止，从未有人触及过的仙界的气息！

此刻，这些玄癸灵液正透过杨晋一的每寸肌肤、每个毛孔渗入，钻进奇经八脉，一路逆袭，奔腾不息，全部向着杨晋一的识海汇聚而去。

“这……”

王言羽心生担忧，眼中神色变得愈加凝重起来，正自疑惑，蓦地，一股源自太古洪荒般的恐怖悸动，猛地从杨晋一身上爆发而出！

轰！

一种纯粹的，极其强悍的威压向外疾扑，如同一尊沉睡的远古的巨神，骤然迸发出的咆哮，又如一方天地初开时的法则碰撞所释放的威能！

嗡——

洞窟四壁，坚硬逾铁的岩石表面，凭空绽开细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与池水清辉同源的微光。顶上悬垂的冰棱钟乳，噼啪碎裂，簌簌落下，未及地面便被那无形神压碾成齑粉，化作蒙蒙晶雾。

霎时间，洞内的光线开始扭曲。

石壁油灯、洞顶照射下来的微光——这些所有出现在这方洞中的光芒，在这一刻不再笔直——它们如同一张泛光的幕布，围绕着石台上的杨晋一旋转、弯曲，形成一圈圈诡异的光涡。

王言羽几人眼中所见，景物扭曲变形，光怪陆离，仿佛全是幻觉，又似沉沦梦境。

在场之人，当属沈月如修为最浅。他虽经过王言羽的指点，这两年修为精进如斯，但面对这等滔天神压，如同怒海孤萍，喉头一甜，腥气上涌，差点口喷鲜血。他不敢再看，闭上眼，脑中仍然眩晕不止，耳中亦出现了嗡鸣声，无数杂乱幻象涌入脑海……种种被压抑的恐惧记忆，竟被这突然出现的神威勾动放大。

他身边，陈淦面色凝重，额角青筋隐现，一声低喝，足下黑白八卦虚影光华大放，急速旋转，将他和童立、沈月如三人护在中央。但即便如此，八卦光影也在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似乎目前情况，也教他难以长久维系。

童立也十分难过，脑袋中阵阵剧痛伴随着眩晕袭来，好几次险些站立不稳。

王言羽在余光中瞥见童立晃了一晃，回过头，但见三人个个脸色难看，当即双手一抬，灰袍鼓荡，身周二丈范围内的空间立时平静下来，其他三人如释重负，神色虽仍显紧张，但面色已开始逐渐好转。

王言羽暗暗心惊，暗想童立和沈月如受到影响他尚能理解，何以陈淦这等实力的人，也被这股气息压迫得如此狼狈？他目光如电，穿透扭曲光幕，紧紧锁住深处的杨晋一。

只见后者肌肤之下，隐隐透出无数细密游走的清辉脉络，其整个人仿佛正由内而外地“玉化”。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竟难以感知到近在咫尺的杨晋一身体情况，骇然之际，心念电转，猜测这恐怕是杨晋一最关键凶险的关头。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缓缓地抬起右手。

其他三人的注视之下，王言羽掌心朝天，双臂微曲下沉，一股温和却浩大的气息悄然弥散，缓缓地没入眼前这片扭曲的光幕，就欲与杨晋一联系起来。殊不想王言羽释放的神识将将靠近，无数纤细的晶莹丝缕似活了一般，分出一股顺着王言羽的神识猛扑出来！

王言羽惊呼一声，神识狂收，双掌在身前一摊，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华将他护在后方，无数晶莹丝缕撞在上面，王言羽身躯一震，被撞得向后连退数步。

“师父！”

“王老！”

三人同时疾呼。

王言羽抬手示意几人不必担心。他惊容满面，盯住逐渐退去的那束清辉丝缕，脸色惨白，暗中调息运气，数息后，脸色由白转红，算是彻底恢复过来，心有余悸道：“恐怕我也帮不到他了。现在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转头对沈月如道：“你且趁此间隙，帮他寻找一下寂灭台的方位。”

与此同时，杨晋一的识海内。

这里正经历着一场天倾地覆的剧烈动静——自外界逆冲而入的亿万玄癸灵液精华，正在这里掀起一场“光”的暴雪，“针”的飓风——无穷无尽、剔透晶莹、每一缕都蕴含直刺灵魂本源寒意的清辉光针，如同星河决堤、九天银河倾泻，带着漠然、浩大、摧毁一切的威势，毫无死角地覆盖贯穿整个识海！

第一波清辉光针将将触及盘坐在莲根上的杨晋一神体时，他猛地睁开双眼，表情痛苦至极，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惨嚎！

“啊……！”

他骇然地望着眼前一切，牙关紧咬，瞪着漫天光针倾覆扎入自己神体，竟难以动弹分毫。

痛！

一种无法用世间任何语言描述的剧痛，自他灵魂深处传来。

他只觉自己的皮肉筋骨正在被这些细针撕扯、切割，他明显察觉，那亿万只纤针犹似最锋利、最微小的利剑，正在将自己的神体一点点肢解，切成碎片！

他剧烈地颤抖着，神体表面沉凝的暗金色光芒明灭不定，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失败了吗？”

杨晋一心中黯然，稍一气馁，猛然想到裘柯林说到过的“破而后立”。他不确定眼下这一切是否就是这个“破”的过程，但确信自己已走出幻境，毕竟环顾四周，现在确实身处在识海，按理说不应失败才是。

忽然间，亿万枚细针开始分为两股，一股依旧对着神体肆虐，钻入神体后，沿着神识凝聚的结构脉络，进行一次更深刻的“清洗”，将那些不够凝实、蕴含杂质、带有负面情绪烙印的“不纯粹”部分，无情地剔除粉碎。

而另一股如同发现更美味猎物的毒蛇，调转方向，狠狠扑向与神体紧密相连的金莲莲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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