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铁骑并非只善于马背上作战。

  人们都知道他们骑上马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穹隆第一军，却鲜有人知晓，他们下马之后，也依旧是强悍无比的步卒。

  只从行军速度上看，便可见一斑。

  从南洲城到郊外的大山深处约六十里，普通步兵行军需要一整天，而沙城铁骑先锋军，全速行军只需一个晚上。

  当余山戈的匪徒清晨按照惯例巡山时，才发现一万大军早已趁着夜色，将他们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沙城铁骑这边，根据斥候来报，说余山戈一伙山匪的五个寨子分别都建在五座山岭上，相隔最远的也不过十里地，可以互相报信，相互支援。而余山戈所在主寨，则坐落在这五座山寨的最中间，被其它四座山寨所拱卫。

  江桓的一万大军便分成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驻扎在一处山寨的附近，四部之间可以相互照应，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战场的胜负，有时在双方真正兵刃相接之前就已经注定。

  江桓出师果断，密而不发，而且全军轻装上阵，星夜行军，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余山戈的匪众已经错失了逃离的最佳时期。

  只从军力部署来看，就可见江桓此次剿匪的决心。

  现在，大军只需要不断收缩包围圈，将所有营寨逐个拔除，那么这群匪徒就只能尽数伏法，毕竟，三千匪徒和一万铁骑精锐之间的差距实在过于悬殊。

  不过，久经沙场的江桓倒也没有立刻开始进军。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将士们此刻都已经疲惫不堪，如果这时贪功冒进，就犯了我疲敌逸的大忌。

  包围圈已经形成，便也不担心这些匪徒会逃。江桓便令全军原地驻扎下来，休整一日后再开战。

  龙时此时就围在篝火边，周围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带甲而眠。他们很多已经参加过半年前的那次剿匪，因而对这次上战场已经没了那种紧张感。

  但龙时只是小憩了一会，就因前所未有的亢奋感而清醒了过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抚摸着枪杆上覆盖的雕纹，通过这种熟悉的触感，让自己得以平静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将军的军令却依旧没有下达。

  夜里行军在战中常有，但夜里作战，还是作为攻方，却是极为少见的。正因如此，龙时觉得，今天多半是不会开战，最迟也是明天凌晨，将军才会正式下达进攻的军令。

  龙时这么想着，殊不知传令官已经来到他身边，告知他将军有要事要传唤。虽然感到意外，但他也丝毫不敢迟疑，当即起身，向将军帐快步走去。

  到达将军帐时，大帐内只有江桓一人。

  龙时知道，今日下午，将军还召集了一众将领再次商讨剿匪战策，如果是找他来说明战术的，那大可以直接在下午让他一起参会，而不是独自传唤。

  既然不是，那么江桓这个时候把他叫过来目的是什么？

  龙时正疑惑，却还是抱拳道了一声：“属下参见将军”

  “本将有样东西要给你。”江桓直奔主题，从怀中取出什么，向龙时随手一丢。

  龙时接住：是刚入营时被江桓收去的校尉令。

  “将军您这是……”龙时更为疑惑了。

  “校尉这一职，先暂且给你。不过你不要误会，让你任校尉，不是让你真的去统领整个三营。只是本将要你给你派个任务，需要一个方便的军职来镇场。”江桓道。

  “将军，您需要属下去做什么任务？”

  “先不急。我且问你，你觉得，这次剿匪该怎么剿？”江桓看着龙时，眼里意味深长地问道。

  龙时不假思索地答到：“将军带了一万人，匪徒只有三千，三倍之兵，那自然是围而剿之。”

  “你说的是稳妥的办法，而且也是我现在的做法。但我要问的，是你会怎么做？”江桓道。

  龙时没有想多久，便答到：“山林匪徒是乌合之众，若是没了匪首，他们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如果是属下，我会命人去斩首余山戈，这样，便能在最快时间内让匪众土崩瓦解。”

  “很好。”江桓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龙时上前。

  龙时便走到江桓身边。

  帐内的案台是几块附近找来的大石头拼接而成，现在，这简陋的案台上已经摊开放好了一张地图，就仿佛特意为他所准备的一般。

  他指了指地图对龙时道，“这张图里标出了余山戈匪首的五个营寨。告诉我，你觉得如果要斩首，应该去哪个寨中？”

  龙时深吸了一口气，听到了江桓的问话，他此刻已经确信，江桓给他的任务就是去斩首余山戈。

  这是一个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任务，而他，只是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就在刚刚，他还在因为初次参战而亢奋得无法入睡。

  “怎么？不知道？”江桓的话让龙时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张地图上。

  图上标出的五个营寨中，四个分在四角，拱卫着中间的一寨。哪怕对于不懂兵法的人而言，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难题。

  龙时快速指了指中间那个营寨，道：“回将军，是这个寨。”

  “告诉我，为何做出这样的判断？”江桓淡淡道。

  龙时明白江桓的意思，战场中任何一个判断都不应该草率地出于直觉，而是要尽可能地通过已知的情报进行推断。

  龙时也很快给出了理由：“余山戈是一个匪首，属下与他未曾有过接触，只能猜测他与一般的匪首一样，是贪生怕死之辈。那么在大军紧逼之下，他多半不会待在首当其冲的外围营寨中，而是会在中间的寨子里苟活，让手下拖延时间，为他争取可能的逃跑机会。”

  “既然你有如此判断，那想必也不需要我再告诉你，要去做什么了。”江桓闭上眼，舒了口气，“去吧，你现在就去三营里找几个好手和你一起去。给了你校尉令，我希望你知道该怎么用它。”

  但龙时却站在原地久久未有行动。

  “怎么还不执行军令？”看着龙时，江桓的脸上又显出不满来。

  “将军，为什么是属下？”龙时皱起眉头，抱拳问道。

  江桓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缓缓走到帐中的座椅旁然后坐下，“你平日的切磋我看过不少，你和齐炎一样，都没有输过。但我又知道你和齐炎其实不一样，他有时赢得很吃力，但你，甚至从没有出过全力。”

  龙时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三营的切磋常常引来一众人围观，这众人里偶尔的时候会有江桓，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他还是在犹疑，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人，真的合适吗？

  江桓看出了龙时的心思，道：“你可知我漠国的另一位大玉将军？”

  “属下知道，是先前的三十万铁翎军统领，大将军风欲静。只是……”

  “且不论他现在如何。你既然知道他，就应该也知道他的典故。”江桓打断了龙时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当年青黄之争，是他第一次统兵上阵。但结果，是十战十胜，令敌将闻之而丧胆。”

  “你觉得，你和风欲静比，如何？”江桓斜着眼，用戏谑的语气对龙时道。

  龙时一怔，被这番问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不管你怎么想，就连我怎么想也不重要。只因为国主觉得，你和他有的比。”江桓用拳头在做成案台的石头上轻轻敲了敲，“既然如此，那便证明给我看。”

  这是江桓的考验。

  龙时知道军令已下，已没有推脱的可能，便抱拳道：“属下自当尽力。”

  “好，那你今天晚上便动身。明日清晨之前，我要看到你提着余山戈的脑袋回来见我。”

  ……

  “刘大郎、何三旺、马铁男……”

  龙时一个一个念着名字，念到的人便出列，站到龙时身后，这些人都是在与他切磋的过程中让他认为实力不错的。

  这其中有几个还尚未明确表示对他服气，但看到他手中的校尉令，便也只能乖乖地听令。

  很快，在他身后的人就到了十三个。他正打算念下一个人的名字，却被人群中一声给打断了。

  “龙校尉，张飞扬也想追随你外出执行任务。”

  这场行动，龙时对外只说是执行任务。这个任务可能只是去营外收集些柴草，或是作为暗哨巡逻，因而所有人都没有多想。

  但张飞扬从龙时手中的校尉令和他所挑的人选等迹象里，还是猜出来，这个任务绝不一般。

  看着高高举起手的张飞扬，龙时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张飞扬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任务的特殊，整个营里只有这一人看出来，证明他的确是有些头脑。但这个任务到底是非常危险的，他不得不考虑武艺一般的张飞扬是否适合这项任务。

  思索了一阵，他最终决定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张飞扬，“张飞扬，这个任务都是些力气活，你确定你真想干？”

  力气活，便是在暗示任务凶险。张飞扬立刻就解读明白了龙时的话外之意。

  但沙城铁骑先锋军里的士兵又有多少是贪生怕死的呢？

  张飞扬只知道这或许是个收获战功的绝佳机会，于是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干！当然干！”

  龙时点点头，于是张飞扬一溜烟跑到龙时身后。

  “下一个……”

  龙时看着手中的名册，犹豫了起来。既然多了张飞扬这个意外的人选，那自然就要少一个。

  他又看向队伍里的陈壮。

  虽然没有正式切磋过，但龙时了解陈壮的身手在三营绝对算得上头部，可他又是出了名的不服自己，或许应该把他从名单里剔除掉。

  如何取舍，让龙时一时犯难。

  就在这时，身后的张飞扬在偷瞄到名册上“陈壮”的名字后，当即说了出来。

  “壮儿？他也在里头？”

  就是这一声嘀咕，逼着龙时下了决定，“陈壮，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陈壮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龙时，却不敢公然反抗军令，于是气冲冲地也站到了龙时身后。

  人既然已经齐了，龙时也不耽搁，立刻率领着手下离开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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